反倒是霍長安先屈服了,手指緩緩地一根一根鬆開,仍握著她的手,卻已沒了方才的力道,隻是握緊而已。
他一寸一寸地看著她的臉,深深地,諷刺、自嘲地笑。
無煙曾想這一輩子她都不可能再為這個人心疼,心口這時卻清晰地狠狠抽搐了一下。
那年的情景便突然透過他的眼,呈現在她眼前。
他的別院裏。
清幽的別院裏,他握著她雙肩,沙啞著聲音說道:“無煙,原諒我,我以後再也不喝酒。連月……我必須娶她,我壞了她清白,她是一國公主,性情驕傲,不可能再嫁別人,這是我的責任。”
無煙隻覺滿心瘡痍。
她曾喜歡一個少年,麵容清俊,眉眼深處卻藏著桀驁,可惜,那個少年看著她朋友顧惜蘿的目光,欣賞而寵溺,她便知道,她不能再喜歡他。
這個人並非池中物,他已有愛人,將來,還有三宮六院。
這一生,她可以榮華富貴不要,可以健康安泰不要,求的隻是一個隻為她畫眉的人。
她母親的無助她看得太多。
春寒臘月、中秋除夕,分得幾分銀錢,確是尋常百姓可望不可求之富貴,但其後便總是自個娘兒倆巴巴守著三副碗筷到節歲過完。
正妻在堂,新妾盈門,小妾的孩子被欺,總是不變的真理。
她從小便規行矩步,沉默少言。若非皇家學堂的一場蹴鞠比賽,皇室子弟、官宦兒女一起較量,她被他一球打中,臉頰腫得半高,卻強自一聲不吭,隻怕開罪了這位爺,倒惹得他獵奇,去逗她說笑,也不會有了以後一場冤孽。
她不喜這花花公子,隻是冷待他。
哪知,卻挑起這少年將軍的征服之欲。
這人,風liu而不下liu,一身氣魄,是很得女眷歡心的,從幾名皇室公主,到無數官宦小姐。
也不承想,到得他使盡渾身解數去追她、她肯同他多說幾句話的時候,反倒是他早沒了脾氣,深深愛上了她。
其後,竟是無盡嬌寵愛惜。
往往是她欺了他去,他隻是笑,都隨著她。
她說:“我不可能和你一起,你有多門姬妾。”
他二話不說,批了大筆錢銀,將人散了。不肯者,他毫不手軟,將之驅逐。
她說:“我一個小妾之女,入不了霍家大門。霍家不會答應,孝安太後更不會答應。”
他說:“若他們不答應,我便讓霍家絕了後,我將不再娶。”
是以,當他告訴她,要娶連月時,她說“恭喜你”,轉身便走;他死死抱著她,說“你與連月皆是我正妻”。
她不肯。
他咬牙說道:“魏無煙,給我數月時間,我必定給你一個滿意的答複。”
後來,邊塞戰事爆發,他在此前戰役已負了傷,本不該由他帶兵,他卻還是率霍家軍上了戰場。
而她嫁給了昔日愛慕過的少年、如今謙謙如玉的青年,徹底避開了他。
“魏無煙,我讓你等我幾個月,你卻將自己嫁了。你好,你真的很好……我跪在連月宮門前三天三夜,那晚她不該偷進我軍中大帳,但終是我有負於她,我祈求她原諒,我不能娶她,甘願一生為奴。她既是連氏長公主,我便為她連家蕩平一切敵寇,連我伯父慕容景侯也不敢打的地方,我去……那一仗,幾乎要了我的命……但我班師回朝後看到的是什麼?是你已為人婦,皇妃娘娘!”
燈火下,霍長安猩紅的眼眸和唇邊冷酷的笑意將她拉扯回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