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兆廷看上去卻似乎和二人極為熟悉,甚至受了魏成輝的禮,直接問道:“托老師辦的事,不知可已辦成?”
魏成輝頷首,回道:“屬下已按公子吩咐,讓下麵的人在魯縣找到適合馮小姐的假身份,並安排了人在那邊接應,若有朝廷的探子前去打探,探聽到的隻能是這個假身份的消息。
“魯縣有位夏大儒,此公文采斐然,育有一女,家底殷實。十多年前,魯縣縣官收賄成風,魯縣多有冤案,夏公寫詩譏諷,縣官誣其文章有意圖謀反之言,將夏公下獄。夏公妻子上訴到府衙,焉知知府早收縣官厚禮,這夏公與妻女終被判成死刑。夏公一家實已在當年死絕,但我們卻可杜撰為夏家老仆設法賄賂牢頭,牢頭以街上乞兒將夏公幼女換走。”
李兆廷聽著,並未答話,但微微頷首,看得出對魏成輝的話頗為合意。
司嵐風見狀,接著道:“本來確有李懷素其人,他是魯縣人士,曾中鄉試,父母早亡,家有老少二仆,因父母留下一筆豐厚家產,倒也無需營生度日。他自小素喜讀書,不愛俗務,索性移居山林,鮮少外出,偶爾讓老仆下山購糧。誰料一夥鏢師回程路過魯縣,問路借宿,也是合該出事,這後生好客,熱情招待,對方卻窺其錢財、殺人越貨……”
李兆廷似想起前事,目光微深,“其時適逢馮少卿經過,他處理了鏢師,殮葬了李家三口人,用他的話說,倒也算替冤魂報了仇,便順理成章地取了李懷素這身份,以作酬勞。他這人狡猾,暗中得了不少這類有用的身份。”
司嵐風又道:“如今,老師找的這家人正好換上馮少卿為馮小姐安排的避世身份。李懷素幾乎不與人結交,誰都不知其真容,更不知這人已死。當年,夏小姐為老仆所救,遂以李懷素的身份隱居山林、潛心讀書,後女扮男裝考取功名,欲為爹娘報仇。”
他一番言談霽朗,哪有往日一絲驕傲囂張?
隻是,他臉上很快又有憂色,“隻希望這馮小姐還不曾供出事情,否則,我們所做的便全白費了。”
李兆廷未語,盯著燭火,一雙眸子深不見底。
馮素珍,你總是如此嬌蠻任性,做事不計後果。這樣的你,獨獨給過我三回驚喜——玉笛、科舉、國案。當日那匕首所刺的位置不是要害,宮中最不乏的便是醫術高明者,你此時應已好轉,還不露麵必是被軟禁了。我花費人力為你謀得生機,希望你還能給我第四次驚喜,盡快設法脫身找我。在找到我之前,無論連玉對你說什麼、做什麼,乃至用刑,你都必須絕口不提。馮氏遺孤的身份一旦被捅破,你就隻有死路一條。
目中不覺泄出一絲厲意,他從懷中掏出一枚簪子,這是雙城之物。他端詳了半晌,方才將那絲怒意壓下。
魏、司二人隱約明白他在想什麼。魏成輝目光略略一暗,道:“公子,馮素珍的事,決不能再有下次。這位小姐,隻怕會禍延你。”
司嵐風倒對素珍有幾分欣賞。當日他在客棧向她“招安”,是李兆廷的指示,欲將她從政治圈帶離。但欣賞歸欣賞,他父親是李兆廷父親的家臣,子承父訓,他自然事事以李兆廷的利益為先。
“屬下知道,公子對這位小姐事事維護,是看在馮少卿麵上。當年的案子,先帝心思擺在那兒,無論由誰來審判,都是死罪難逃,馮少卿當機立斷,搶先攬下主審權,將人囚在提刑衙門,反能效法狸貓換太子,將有身孕的夫人換出來。慢慢地,馮少卿卻變了,他對公子複仇一事極力反對,說看太子連玉任上政績大好,不如就此罷了,倒免去天下一場災禍。他在公子身邊,反變成一種監視。”
李兆廷眉梢隱隱跳動,那段他來不及參與的過往再次在腦中浮現。
暴斃的太宗皇帝、本被傳位卻被下獄的謙謙皇子、最終登基的德靖皇帝、隱居在鄙陋鄉村的晉王妃——每年自己出去遊學方可與其短聚一次的母親……
晉王身死,晉王手下或在明、或在暗的有力臣子中早年曾得晉王救命之恩的魏成輝、赴京趕考受到晉王資助的貧生馮少卿,前者隱於朝,後者隱於市,一者為看顧晉王稚子,另一者為稚子製造新身份,聯絡晉王抄家前得訊逃出上京的舊部。多年後,稚子拜當朝權相之師聽雨先生為師,借此與當朝權相結識,準備以新身份登上朝堂,馮少卿卻改變了初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