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傍晚,宮中來人,卻是連玉所遣,替她打點行李,正式遷府。隨來的還有連琴,說六哥吩咐,非常時期,接拜官印、祭祀新宅這些繁文縟節免了,她已算正式上任,提刑衙門的人手,隨她差遣。
她無甚行李,很快事畢。
連琴特鄙視地說了一句:“你的家當連賊都嫌棄。”
素珍卻沒心思駁他,頭一回開堂辦案,滿心緊張,搬家一畢,便邀連琴一起過去衙門看看。這就像一些考生大考前總要到考場走走才踏實。連琴當搬運工頭本已不樂意,但是連玉吩咐,自是不敢違抗,此時不理她,自行打道回府。
素珍也不以為意,自己過了去。
沒想到,衙門口竟聚集了好些百姓,和她一樣,也是先來視察環境。
素珍從小怕過什麼?此時卻越發忐忑,明白這案子是舉國都在關注了。
百姓衝她喊道:“李提刑,好樣的,明兒審死那魏蠻子,替我們大周老百姓出口惡氣!”
“憑什麼這樣欺負咱們!”
看人們義憤填膺,素珍反倒迷惘了:這上京的人也太神了吧?她又沒穿官袍,這樣都能把她認出來?
“喂,李懷素。”
素珍一怔,轉身一看,赫然便是小周。
她又驚又喜,殿試之後便沒見過他。她低聲道:“你知不知道為何大家都認出我來?”
小周也壓低聲音道:“我當然知道。”
素珍又問:“為什麼?”
小周霍地一下從她背後撕下一張紙。
素珍接過一看,隻見上麵寫著:吾乃李懷素,速圍觀之。
不用想也知道是誰幹的。
小周不屑,“誰這般無聊?”
素珍同嗤:“你也覺得這人無聊吧?”
小周:“當然,換我寫,字要漂亮多了。”
這時,又聽得有人冷笑道:“誰知道是否會來個維持原判?這官官相護,咱平頭小老百姓比得上人家皇族的利益嗎?魏國糧油少收幾個錢,那國庫可省不少。國庫的錢是誰的?還不是那幾位的!”
“可不是。”另有人接話,語氣裏都是不屑與輕蔑,“你道官府為何要重審?不過是為杜絕天下悠悠之口。這何狗官徇私,這李提刑……嗬嗬,難說!”
“話可不能那樣說,當初是誰救了柳將軍那孩子?是李提刑!”
“喲,那是還沒當官以前,現下誰知道呢!”
“聽說殿試頭名本該是李兆廷,是他拍馬屁,抱皇上大腿,才拿下的狀元!”
素珍聽得心裏不是滋味,放眼看去,卻是數名書生在含諷帶刺地笑談,與一眾壯漢、婦人相駁。
也有老人說:“看明天審判不就知道了,現下說這些有的沒的還言之過早吧。”
眾人皆看著她。
素珍苦笑,也不辯解。有些事,又豈是三言兩語能解釋清楚?
小周卻冷笑一聲,指著那些書生道:“滾一邊去,什麼酸葡萄心理!喲,有本事你們也考個狀元看看,有本事你們也抱皇上大腿看看。這全天下誰不想抱皇上大腿?皇上願意被他抱就是他本事。”
眾人臉色一變,倒一時被他罵得說不出話來。
素珍再次驚豔於小周的毒舌,問小周要不要進衙內走走。
小周卻將她拉到個角落,道:“新官上任三把火,你有沒有覺得你缺了點東西?”
素珍道:“皇上都替我準備好了。”
小周不屑一哼,“知道張龍、趙虎、王朝、馬漢嗎?”
“知道。”
“你有嗎?”
“沒有,但我有冷血、無情、鐵手、追命。”
“你總沒有公孫先生了吧?”
“那倒沒有。”
“我替你算過了,你一年俸祿七百五十兩。給我三百兩,我就屈尊給你當師爺。”
“三百兩還叫屈尊?”
“你不見戲文裏出主意、幹壞事的都是師爺?師爺容易嗎?”
“好像有些道理,二百五十兩幹不幹?不幹就算了。”
“算你狠,成交!”
素珍如夢初醒,“你在這裏出現不是湊巧吧。”
“傻子,我說是湊巧,你信嗎?”
於是,素珍審訊前夜在各種追悔莫及中度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