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香水蟻(1 / 2)

黑蟻用觸角探她的指甲蓋,她故意保持不動,為它搭建手指橋想幫它度過碗櫃的溝壑,但這隻小螞蟻折返了。

天穹像一個擎著巨大陰霾的老人,麵色黯淡,雨海快兜不住了,雲層壓得低低的,卻又遲遲沒有動靜。

蠟燭撒下的慘淡燭光並沒很好地起到照明作用。小煥-殤瞅著黑蟻爬下了碗櫥,於是收起自己的手指橋,望了一眼還在沉思的父親,父親的臉背著窗戶,陰影打在他全部臉上,讓他成了一個沒有生機的雕塑。小煥-芙描摹好最後一張畫後打了個哈欠,她困了,於是脫掉鞋子跑上床榻,鑽進了被窩,隻露出撥鑼鼓似的小腦袋,用一隻胳膊杵著,圓咚咚的眼睛瞧看著父親和姐姐。但很快她的目光遷移向另一處地方,她看見一排列隊整齊的螞蟻越過門檻進駐向屋子裏。

母親失蹤的這兩天,父親如同失去了說話能力,但如果能越過人皮囊去探瞧內心深處的精神世界,就會發現那裏如同洶湧的波濤拍打著海岸,憤怒的海浪此起彼伏,與狂躁的暴風撕扯、糾纏成一體,上空飄散著憂鬱愁苦的雪花,不時被卷入到憤怒的渦流之中...好久這風暴才平息,好久這海浪才退去,可是落到海底深處探看,那裏最適合埋藏布滿怨念的咒幣。

人從本來心滿意足的幸福生活一下子失足跌落穀底真是命運最拙劣的手段。

窗外有了動靜,父親大步走過去。

是一隻信鴿。

他取下字條,短短的半頁紙卻夠他凝視好久。

“萬惡的築夢師!”

這幾個字純粹是咬著牙說出來的。淚水伴隨著憤恨的言語頃刻湧出,但他又馬上抑製住了這種情緒。

螞蟻排隊路過煥-殤的腳邊,然後便迷失了方向。

煥-殤和煥-芙在父親寬闊的背後呆呆地張望,她們希望能夠從父親口中得到隻言半語,以打破這種死寂的氣氛,卻誰也不敢張嘴去問他。

良久,他終於轉過身,目光從仇恨回歸到一個父親對之於孩子的凝望,隻可惜他無暇讓自己做深刻的考量,情況已經惡劣到他不想讓自己再來做最壞的打算,此刻的情感衝破了理智要求他隻能執一顆義無反顧的心相信問題可以被解決,不這樣的話他就會瘋掉。

“我出去幾天...”這位父親欲言又止,他低下頭,一會兒向左看,一會兒向右看,似乎在愚蠢地奢望能夠從髒亂的地麵上找到什麼可以讓情緒平複的藥劑。

忽然間他好像下定決心了,他大跨步走出屋子...兩個女孩兒慌張地追了出來...他忽地轉過頭來,嚇得她們立即停住了腳步...他不是要喝令她們老實回房間去,而是忍不住要回頭再看她們一眼,他的兩個親愛的孩子們...他又走回去,蹲下身子,傷痛的吻著孩子們的小手...

...終於他頭也不回地走了。

臨走前他忘記了一件重要的事,他沒有告訴他的兩個女兒山下迷竹林的走出方法。

他可能以為他隻離開幾天,他以為他還能夠回來,就像每一個以為不會是訣別的訣別場景中經常發生的那樣。

兩個女孩兒隻一味地哭泣,想不及對離別的父親說上最後幾句話,哪怕是再叫一聲“父親”,她們不能清楚,這一天過後,命運是不是還會給她們機會叫出這兩個字。

較高個的女孩兒撿起父親丟下的半張紙條,上麵寫著:梭朗,厄貝斯加,羅德索伽大街......

這兩個女孩兒同時降臨在這個世上,新生對於世界總是給它帶來了勃勃生機,可世界並不是對每一個新生兒都眷顧得到的。有人說人來到這個世上是來受罪的,這就是為什麼人——有別於其他動物——出生的時候是帶著哭聲的,而且沒一個人能記起來他們那時候為什麼哭。哭得那麼響徹,難道人在剛出生的時候是比人生中其它任何階段都最聰慧的時候嗎?那時候人就已經洞察到世間的苦難與不易?然後隨著慢慢的長大,漸漸淡忘了?之後,有的人學會了開心,有的人繼續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