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跌跌撞撞的想要尋找天堂,直到很久以後發現,天堂,不過是凡人的想象。這個世界上,永遠不會有天堂,有的,隻有無盡的深淵地獄。
――題記。
人界地下組織工會裏,有一種極其殘忍的存在,然而因其格外受歡迎,不僅沒有被拆除,反而成了很多人心照不宣的娛樂。
角鬥場。
十三有記憶以來,就在一個角鬥場裏活著。沒有名字,隻有編號。十三是他的編號,場裏所有人都這麼叫他。十三所在的角鬥場,不僅是猛獸靈獸之類的角鬥,還有人和獸,以及人和人之間的戰鬥。
有記憶的時候,是三歲。
十三不知道自己爹娘是誰,不知道自己是誰,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人這個物種。隻是在別人別人喊他十三的時候會發覺,原來那是叫他的。
三歲時留在一般孩子的記憶,可能大多都是空白,而對於十三來說,三歲時的記憶,從有記憶開始,就注定是噩夢。
人都是無聊和自私的,當看到別人痛苦時,內心潛在的陰暗麵,就像瘋狂生長的藤蔓,又像是猛獸,一發不可收拾。
三歲的十三,天生的不喜歡說話,當時場裏有很多孩子都以為,十三不會說話。
不是不會,隻是不想。天生的冷漠讓十三在角鬥場裏被孩子們孤立,角鬥場這種地方,就算是孩子,都很自私。本來角鬥場裏一些負責人就壓榨他們的各種東西,而因為被孤立,就被所有孩子欺負,十三甚至嚐試過幾天沒進食卻一直在勞作。
很累,十三不懂得表達這種累,隻是在別的孩子搶奪他為數不多的東西時,身側的冷氣越發厚重。
場裏孩子六歲時,要開始進入角鬥。
原本隻獸與獸,人與獸之間,或者人與人之間的角鬥,演變到後來,居然讓他們這些本應該享受父母疼愛的孩子上。
隻因為,那些觀看角鬥的人,瘋狂的喜歡著這種鮮血帶來的刺激。孩子們的鮮血,染紅了黑暗的角鬥場。
不隻一次看到比自己六歲大的孩子顫抖著上場,然後被那些猛獸撕裂,鮮血四濺,觀看的人們發出陣陣歡呼。
最殘忍的一次,角鬥場的負責人讓兩個十歲的孩子上場,那兩個平時最為要好的孩子,居然會為了生存不給對方留一點後路。
因為,角鬥場的規則,凡是上場的,隻能活一方。
這種角鬥,是你死我亡最直接的表現。
真的,真的……不想待下去啊。
可是怎麼辦呢,他的活動範圍,除了他必須打掃的那幾個地方就是幾個十個孩子擠在一起的那間房間。其他的地方,他根本不能去。
能看到角鬥的情況,也是因為,角鬥場是他打掃的地方之一。
要逃出去的意念,一天天增加。
四歲時,場主從外麵帶來一個五歲的男孩子,那男孩和他們不一樣,看起來就像是貴族孩子,臉上掛著純真的笑容,可竟是到了這個地方。
那男孩和十三分到了一個床,此前因為十三過於冷漠,其他孩子都不願意和他一起。
晚上的時候,那孩子清淺又稚嫩的聲音傳到十三耳朵裏,“我叫言瞳,五歲,你呢。”
十三怔了很久,鬼使神差的,才淡著聲音開口,“十三,四歲。”
“那我比你大,以後要喊哥哥哦。”
言瞳笑意盈盈的看著十三,十三沒理。
這個人,居然笑的那麼稚嫩那麼純真,肯定,還不知道這裏的黑暗吧。等知道了,大概就會和那些孩子一樣,笑容會虛偽,眼淚也會虛偽,什麼東西,都會變得虛偽。明麵上不動聲色,暗地裏波濤洶湧。這就是他們的悲哀。所有角鬥場裏,除了統治者包括大人和孩子所有生物的悲哀。
虛偽的眼淚會傷害別人,虛偽的笑容會傷害自己。
他卻不知道該怎麼笑。
然而這次十三卻想錯了,言瞳臉上的笑容沒有消失過,一如初見那般美好。
言瞳似乎很喜歡十三,是了,十三看起來不像角鬥場裏的存在,明明才是個孩子,卻生的比他看到過的所有女孩子要好看。那麼多個不經意相處,言瞳是真的把十三當作弟弟來看的。
隻是十三不笑,沒表情,那麼小的孩子,像是經曆了所有滄桑一般。
十三知道言瞳待自己好,會幫自己分擔活,會在別人欺負自己時站出來護著,會分他那一半食物給自己,自己卻偏偏不敢也不願接受他那份好意。
這個地方,隨時會死。若是動了感情,死了之後,活著的人怎麼辦?
確實是這樣想的,直到那天,言瞳斂著笑對他說:“十三子,我們逃吧。”
那天言瞳說了很多,夜深人靜之時,隻有言瞳清淺的聲音和流水一樣緩緩流進耳朵。
他也是第一次知道言瞳的身世。
“十三子,我不知道你是否對爹娘有記憶,也不知道你是否對他們有念想。我知道我沒有,沒有哪個爹娘,會親手將自己的孩子送到這種地方來吧,隻因一個陌生人說了句孩子是災星,就要接受命運一樣的詛咒。家裏人都很怕我,爹娘也是,膽戰心驚的過了五年,他們還是將我送來這裏。沒人願意和我玩,沒人願意管管我。”
言瞳是笑著的,“冬天的時候,我迷茫的甚至不知道雪是什麼顏色。”
“府上唯一一個管過我的管家死了的第二天,爹爹和娘親和我說了很多話,我很開心啊,再然後第二天,我就來了這裏。”
“我不怪他們,隻當是沒有他們而已。我想活下去,逃離這裏。”
“十三子,你說,這個世界,有沒有天堂,那裏麵,是不是沒有悲傷沒有憂慮沒有所有不好的東西?”
“我曾跌跌撞撞的尋找過,可惜了,我從來沒找到過。也許這個世界上,天堂不過是凡人的想象。可是啊,我還是那麼希望,希望這個世界上,不會再有和我一樣有家不能回、無家可歸的孩子。”
比無家可歸更讓人揪心的是有家不能回。
那時候十三還小,也許不太懂,可朦朦朧朧的還是懂一些,言瞳說了很多話,遠遠不止這些,明明是笑著,卻讓周圍空氣都憂傷的凝結了起來。
十三也是,他第一次的,輕擁住了言瞳,喊了聲“阿瞳”。這是他唯一可以做的事。
現實給了他們一個巨大的打擊,第二天清晨,場裏的負責人擾醒他們睡眠,扔下一句“今天上午十七上場”。
十三當時怔住,恍然才發覺,言瞳已經六歲。
六歲,是要上場的。
言瞳不是第十七個孩子,隻是他來的那天,編號十七的孩子正好死了,於是十七就成了言瞳的編號。
那人說,上午十七上場。
可是,怎麼可以,讓言瞳上場呢,這裏上場的孩子,有哪一個是活著回來的?
看著十三冰冷的手緊緊抓著自己,言瞳看向十三眸子,那雙眸子很清澈,不像別的孩子看上去被這裏汙染了一樣,雖還是冷的可以,但言瞳看出來了。
這個孩子,是在擔心他啊。
“十三子不要怕哦,我不會有事的呢。”
十三就看著他,不說話。
言瞳抽出手,從脖子上解下一塊琉璃玉,掛到十三脖子上,“呐,十三子,它在的話,就證明我還活著哦。”
那塊琉璃玉很剔透,因著言瞳一直保護的好,沒被場裏人發現。
隻要琉璃玉還在,就活著嗎?
明明知道不太可能,五歲的十三,很偏執的相信了這個謊言。
上場之前,十三跟在言瞳後麵,然後看著言瞳走向場中心,言瞳本就是一個粉雕玉琢的孩子,一上場立刻引來了全場的歡呼。
十三在場後露出一雙眼睛清楚的看到那些人眼裏的炙熱。
這麼美好的人,鮮血流盡,才是最美的。
讓人作嘔。
十三斂了斂眼,視線轉向緊盯著關押猛獸的方向,那裏,一道門緩緩放下,一隻已經從猛獸進化到靈獸的動物踏著震動全場的步子走了出來。
星虎,體型巨大,綠眼黃麵,麵目猙獰。
十三當時就瞪大了眼睛,這隻星虎,絕對是角鬥場裏排前五的存在。這些人到底在做什麼?這樣言瞳還有生存的機會嗎!
他,還那麼小啊。怎麼可能敵得過這種東西!
十三幾乎控製不住的要衝出來,可是不行,角鬥場的設計,隻能讓他看到卻做不到衝出來。
阿瞳,天堂還沒找到,你不可以離開。
要一起……逃離這個地方啊!
這場角鬥,一直持續到下午。
十三緊緊握著琉璃玉,一直站到下午,就那麼看著言瞳。
後來很多年裏,十三聽很多人說璃笙、孤千俱,姽嫿天賦好,隻有他們自己知道,天賦最好的那兩個,已經不在這個世界。
言瞳,成了角鬥場裏第一個勝了的孩子。隻是在看到他奄奄一息遍體鱗傷的模樣,十三不知怎麼,眼睛很濕潤。
十三忘記了笑,忘記了哭,那一刻,他好像突然想起了,哭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