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他的演唱會(1 / 3)

她想給他像他那麼好的愛情,便不是嘴上說說就可以的。

鋼琴好久都沒有彈過,此時一觸碰它,就難免會想到,那些年月最不想想起來的事情。

還是和她的母親有關,這若放在一年之前,誰敢讓她彈琴,她一定會視其為仇敵。

她還小的時候,家庭屬於雙職工家庭,父親和母親一個是醫生一個是護士,兩個人的工作雖然忙碌,但大抵是不會缺錢花的。

這就特別注意對孩子的培養,什麼畫畫跳舞,總之她的生活被排得滿滿的,形形□□的老師,還有形形□□的夥伴。

唯有鋼琴一樣,是她的母親教給她的。母親一共有兩個學生,一個是她,一個是喬貝。

年少的歲月有多麼的快樂,後來回憶起來便有多麼的悲傷。

大概是她母親出事的一年多前,那個時候她和喬貝正值高三,那是一段最艱苦,也是最痛苦的歲月。

父親和母親以為她10點半才下夜自習,可是那一天學校裏停電,9點鍾的時候,喬貝將她送到了樓下,9:05她便目送喬貝離開,站在了自家門前。

屋裏的爭吵,她聽得真真切切。

那時候他父親也並不確定母親是不是出了軌,當然也不會知道母親是和喬貝的父親扯上了關係。

那個年紀她懂的還並不是太多,尤其不懂得成人的世界裏糾結的愛情生活。

為什麼要叫愛情生活?因為愛情一旦陷入到生活裏,白色變成了灰色,黑色也變成了灰色。想要非黑即白,愛恨分明,大抵是不那麼容易的。

男人的自尊,使得父親暴跳如雷,他不顧一切地砸爛了母親的鋼琴,隔著房門,她也能聽見,鋼琴一分為二時發出的“咣咣咣”,震撼心靈的聲音。

比現在這個“咣”不知要震撼了多少倍?

以至於她一想起來,就因為心跳加速帶來的痛苦,不得不停了手。

這個時候,她僅僅彈了一段。

簡老師見她停下,點評道:“小時候的基本功還在,但對曲子不太熟練,還要多練習。你家裏有鋼琴嗎?”

她和白玉謙的家,一共是兩層半,最頂上的半層,是一間有著尖尖屋頂的閣樓。白玉謙將那閣樓做成了工作室,有的時候靈感來了,或者想唱歌了,他就會待在上麵,有時候一呆就是幾個小時。她上去看過幾次,裏頭有很多樂器,還有一套錄音設備,也有一架白色的鋼琴。

白玉謙說過,最近一段時間他會比較的忙,演唱會已經迫在眉睫,台上一分鍾,台下就得付出無數的時間,去揣摩去練習。

他白日裏一般都不會在家,這倒方便了她。

傅晚絲道:“有的。”

簡老師便又道:“那你回家勤加練習,上網搜索一下音樂家表演視頻,多看一看他們表演時的狀態。我覺得,你一定可以練好這個曲子,但是你臨場發揮不一定會行,因為你缺乏自信,還有你的表現讓我以為你由衷的不喜歡彈鋼琴,你不在狀態之內,就是曲子記得再熟,聲音再完美,也不一定能呈現出最好的表演,你懂我的意思嗎?表演的時候要加入感情,一旦有了豐富的感情,你彈的曲子也好你唱的歌也好,都會讓人感覺特別的舒適,特別的能激發內心的情緒。低頭看看你的手,你看,你的手上並無繩索,也沒有手鐐,束縛著她們的,其實是你自己的心。”

自然是懂的。而心結是什麼?就是因為太清楚了,就好比是曆曆在目,才總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擾了她的心緒。

傅晚絲是受教的,點了點頭,“簡老師,我回去再調整一下心情,明天這個時候再來找你。”

“去吧!”

傅晚絲出了門,並沒有急著回家,她漫無目的地在街上逛了又逛。

去了一趟新世紀廣場,本來是想買一件適合演唱會穿的衣裳,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光出了問題,總覺得沒有一件是她想要的。

又去了新世紀廣場旁邊的咖啡屋,點了一杯黑咖,坐在窗戶邊,看著人來人往。

黑咖見了底,她掏出了手機瞧了瞧,一共才消磨了兩個小時的時光。

往常都是覺得時間不夠用,今日卻覺得時間特別的難熬。

還想再要一杯黑咖,又唯恐晚上會睡不著覺。

就是這個時候,窗戶外麵走過一個穿著白色大衣的女孩,手裏捧著一束鮮豔的太陽花。

傅晚絲一看見她便知道了,今天她最該去的地方是何方。

她出了咖啡屋,徑直去了新世紀廣場一樓的鮮花店,要了一束紫色的勿忘我,那是她母親生前最愛的花。

細細小小的花瓣,美得像星辰一樣。

絢麗奪目的紫色,是那樣的,無法讓人忽視它。

她將勿忘我放在了副駕駛的座位上,發動了汽車,一路向北,往城外的蕭山公墓馳騁而去。

還記得母親和喬貝父親的事情東窗事發了以後,她並不像別人想象的那麼反應激烈,沒有哭過,沒有質問,每年的忌日她都會出席,甚至不停的告訴自己那是母親,她可能不是一個好妻子,但並不代表她不是個好母親。

可是很多年後的今天傅晚絲才發現,並不是不哭不鬧就不曾怨恨,她心裏的積怨是那麼的深厚,以至於十數年如一日的從不曾忘懷。

如今是該釋懷的時候了。

墓碑上的字是老傅同誌親手寫成,由雕刻的師傅拓下來,一點一點鑿出來的。

也許那個時候,老傅同誌就已經原諒了方荷,並且深深責怪自己。

責怪自己太忙,忘記了妻子也是個事業心旺盛的女人。

責怪自己太忙,沒有時間傾聽妻子的煩惱,以至於她鋌而走險,邁出了作為一個妻子、一個母親,最不該邁出的危險一步,才造成了最終的結局。

或許正是因為如此,忙碌了半輩子的老傅同誌,在方荷走後,徹底地離開了醫院,離開了他最摯愛的手術台,從一個忙人,變成了一個閑人。

傅晚絲站在墓碑之前,輕輕地彎腰,將勿忘我擺在了照片的下麵。

“我不怪你了。”她說。

其實老傅同誌以前就跟她說過,他說:“小絲,知道一個背叛者最痛苦的事情是什麼嗎?就是她一念之間作出了一件背叛的事情,卻時時刻刻地在懺悔著……你的母親,就是因此而生病。她的心病了,咱們不應該站在高處可憐她或者指責她,咱們應該平視著她,去理解她挽救她……”

“我想…我真的不怪你了!”腦海裏總是浮現著有關於過去的事情,她一直都在騙自己。

騙自己像正常人一樣的生活,卻從不觸及有關於母親的任何回憶。

騙自己像正常人一樣期待愛情,卻從不接受任何人的靠近。

是的,她怎麼可能不怨方荷!若非因為她,老傅同誌又怎麼會鬱鬱!若非因為她,喬貝又怎麼會遠離!

可是現在……傅晚絲深吸了一口氣,原來原諒沒有想象中的那麼容易,也沒有想象中的那麼困難。

“過些日子,我帶他來看你。”傅晚絲在墓碑前靜默了很久,臨走的時候,這麼說道。

她開著車徑直回了她和白玉謙的家,又徑直上了閣樓,掀開了那架白色的鋼琴。

鋼琴的聲音是那麼的美麗,恬靜的時候使人仿佛置身雲端,鏗鏘的時候又使人覺得渾身充滿力量。

用鋼琴去彈《唱一首給她聽的歌》,婉轉柔腸,就像是情人的聲音。

曲末的時候,她在心裏說:“媽媽你聽見了嗎?我再也不害怕過去。”

——

人活著,總會有矯情的時候。

傅晚絲覺得自己的矯情病痊愈了,像一隻歡快的魚,停不下來地遊來遊去。

“遊”的時候還在想,是時候勇往直前地和白玉謙過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