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波浩渺,水汽空蒙,不過晨光拂曉,天色微亮,運河渡口已經是熱鬧至極。往來客商急著搬運貨物,裝船前行,生怕耽擱時間,錯過難得的商機;穿著粗布棉襖的工人,積極的討價還價,希冀著多賺一些錢好補貼家用。小販挑夫擔著火爐食材,扯著嗓子大聲叫賣……熙熙攘攘的渡口充斥著生活的氣息。一位白色雲紋暗繡長衫罩淡藍外袍,裹玄色狐皮鬥篷的公子坐在一個餛飩攤前,攪動著粗瓷碗中的餛飩,含笑品嚐。那一身洗練光華的灼灼氣息,讓人難以忽視,卻又淡然悠遠如空山之竹,溫潤清遠……
“公子……”遠處一個人影遠遠的跑了過來,氣喘籲籲的站到了那位公子的身後“公子,打聽到了,那林大人的女公子已經從京裏走了近半個月了,想來今天就能到這裏了。”
“辛苦你了,花平。”那位公子依舊帶著笑,看起來心情甚是愉悅“請幾位嬤嬤準備一下,待一會兒她們的船到了,再隨我登船拜訪。”
“是,公子。”花平脆生生的應了下來,帶著稚氣的臉上帶著討喜的笑意,又轉身去傳話了。
那位公子感覺到花平已經走遠了,臉上的笑意才淡了下來,攏了攏袖口,慢慢站到渡口邊,看起來似乎有無限心事。卻原來,這位年輕的公子是江南首富花家的七公子花滿樓,他父親花如令有一位故交,姓林名海,表字如海的,乃是前科探花,蘭台寺大夫兼巡鹽禦史,這次聽聞林如海的獨生女兒從京城回南,他父親和大哥就派了了自己前來拜會。說起這兩家,本都是江南有名的世家望族,林如海在花滿樓的大哥三哥出仕之時也曾指點過一二,算得上有師生之誼。世家出身,位高權重,端的是春風得意,美中不足的是,較之花家人口眾多,這林家就顯得單薄了許多,不但是三代單傳,到了林如海這一代,他和夫人賈氏更是多年未有子嗣,好不容易有了一雙兒女,兒子還在三歲時就夭折了,林夫人悲痛之下,不久就撒手人寰,僅剩一個女兒林黛玉,也就是他要去拜訪的這位女公子了。聽聞那位林姑娘自母親仙逝,就一直養在京中外祖母榮國府史氏太君膝下,此次林海忽然病重,林姑娘自然是要回揚州的。
要說這本不是大事,卻為何花滿樓頗有些躊躇呢。卻原來,花滿樓的大哥從京中捎信給他,讓他務必搭乘賈家送林姑娘回揚州的船一同前往。這其中看顧的意思自然明了,但深究起來,雖說那林姑娘不過十一歲,可花滿樓已經是弱冠之年了啊,拜訪也就罷了,這連個女眷都沒有帶就貿然同行,他花滿樓喜歡行走江湖可以不在乎,那養在深閨的林姑娘能不在意嗎?長兄如父,他又不好違背,隻好從自家的鋪子裏尋來了幾個仆婦,按著大哥準備好的禮單置辦了一份禮物,雖然有些尷尬,但也總不好太過失禮不是。
雖然不妥,但他想到自己大哥在京中忽然傳這麼一個信給他,想來是有什麼事讓他非去不可,也隻能硬著頭皮去拜會那林家姑娘了。花平的時間趕得剛剛好,當他帶著一眾仆婦嬤嬤來到到碼頭的時候,賈家的船也恰好在碼頭停船休息。
“花平,拿著這個拜帖去求見賈家的公子。”花滿樓自袖中拿出他大哥隨信一起送來的拜帖遞給了花平,讓他先送了拜帖過去。
“姑娘,我們已經到了金陵了,如今天冷,璉二爺下令在這裏停靠一段時間,待過了午時再出發。”船內的廂房裏,一個身著白綾裙子,外罩青緞夾襖,梳著雙鬟髻的丫頭對著坐在桌邊偷偷抹淚的姑娘勸到“我知道姑娘心裏焦急,可也不能糟蹋自己的身子。姑老爺想來隻是病中想念女兒,才派人接姑娘回去的,俗話說吉人自有天相,姑老爺必定也會逢凶化吉的。這要是回去了姑老爺見姑娘這幅樣子,來不知道怎麼心疼呢。”原來這個抹著眼淚的姑娘就是林海的女兒林黛玉。
“我自是知道的,可我久不見父親,也不知道父親如今究竟怎麼樣了。”不勸還好,一勸林黛玉的眼淚流的更凶了。
“誒喲,我的好姑娘,這還有五六日我們就回揚州了,指不準姑老爺見了姑娘心裏高興,這病就好了呢。”紫鵑扶著林黛玉坐到了窗戶邊上,隴上紗窗,隻打開了外層的窗戶,不讓寒氣透進來“姑娘看外麵的碼頭多熱鬧,我從進了榮國府,還沒見過這麼熱鬧的場景呢。”
熙熙攘攘的碼頭確實轉移了林黛玉的注意力,幼年時代,她父親也曾把她打扮成一個男孩子抱到外麵玩,不過自從母親病重之後,她就再也沒有出過門了。後來進了榮國府,更是沒有出過榮國府半步。碼頭上的人聲隱隱傳到了船艙裏,林黛玉透過紗屜往外望去,就見人來人往的碼頭上,一位公子臨水而立,一派優雅閑適,與周圍的人群看起來格格不入,仔細打量,又覺得異常和諧。林黛玉不禁多打量了片刻,那位公子似乎察覺到了有人在打量他,朝林黛玉的方向望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