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序 何謂江東
甬江,無疑是餘姚江和奉化江的彙流或延伸。水流自三江口始,氣象頓時開闊,日月逐波,星光浮槎,讓人胸襟裹風。
江東之地,舊時為鄞地東鄉,沃野平疇,水網織錦。其間的枕河大宅和稻菽村莊,於地理舊影中平敷著一層柔和的波光;月白風清之夜,我們依稀能聽到“田要買東鄉,兒子要親生”這樣的俚語民謠。它所夾雜的鄉土情感跨越了曆史的河流,遍灑在所有耕讀守望者的心裏。
時間總是在水裏流動,因為萬物都在水裏。
沒有水,時間將失去意義。
江東,作為一個行政區域的命名,始於紅旗招展的1951年。在寧波城市版圖上,鄞地東鄉的37.7平方公裏被劃分出來,這方土地從此翻開了新的一頁。然而,我們對它的解讀不可能羈絆於某一時刻;水始終在流動著,它那麼執著地要告訴我們:何謂江東。
夕陽中那些緘默的建築,在水流經我們身體的時候開始說話。它們說江東是中國海商之路的主要始發地,是身披霞衣的船王和水手們用力升起風帆之夢的地方。建於清道光年間的慶安、安瀾兩大會館,支撐起百年商賈航運的繁榮。現在,仍然靜靜地注視著甬江,並傾聽著內陸運河的長櫓欸乃,傾聽著外洋船舶的錨鏈之聲。
而在更早的時間裏,茶葉、絲綢和瓷器作用於我們的視線,把盛唐鋪展成一條航路,讓世界同此波濤。那香火依然的七塔寺林,以佛的名義追隨著這條千年航路,告訴我們說:所有的抵達也是所有的起航。
踏波而行,勇立潮頭,就是江東。
滄桑裏的水痕,呈現的是文化血脈的流動。
何謂江東?水流經過張斌橋時會停下來,它將說出一個久已塵封的故事,讓我們突然明白家族的代傳在仁厚與孝悌之中,在讀書與思想之中。於是,“一門三宰相,七十二進士”的橋畔史家,使這塊水潤的土地自南宋以來,讓人仰望。史家把讀書求知、仕途為民的濟世理想,隨著後塘河的流水,帶到江東每一個柳蔭的村舍。於是,九百年間,墨香充溢了這裏所有的河浜池塘。
坐落在甬江東岸的龐大書城,用一種新千年的身姿,印證並傳承著讀書之鄉的美譽。
上下近千年,時間不可能割裂,因為水在流動。它讓我們觸摸到曆史深處的光耀,也觸摸到深處的隱痛。
柔性的水一旦淬火,剛烈就會跳躍而出。
麵對江東,我們需要把另一種仰望,定格在清順治五年(1648)農曆的六月初五。那一天是明朝錚臣錢肅樂泣血而死的祭日。
這位書生戰士,領地方義軍抗清三年,轉戰浙閩沿海;其忍辱負重、悲壯激越的最後人生,深刻地影響了這方水土的性格。“人生不改淩霜節,便洗雲根見石心”,他用忠義和氣節,做成了江東文化的骨頭。凡有水流的地方,我們都能聽到錚錚的響聲。
潛龍巷裏的錢肅樂故居仍在,隻是過去的麵貌因修繕而模糊。但清晰的是錢氏一門忠烈的背影,風塵難遮,時間不掩。
何謂江東?這問號裏其實有潮湧的感歎。
1987年9月,一位叫李惠利的老人,從香港回到了他闊別了數十年的家鄉寧波,這甬江東岸的故土,曾讓他夢繞魂牽。他頂著“鍾表大王”的財富桂冠,卻勤儉一生,連一張紙都舍不得扔掉。他說錢是用來惠世惠人的,報效桑梓是他最大的願望。於是,那綿長的鄉愁變成了學校和醫院,變成了一顆博大的愛心。
如今,李惠利中學和李惠利醫院,在江東的核心地段,不斷地發展著、完善著。真水無香,大愛無言;承接了這恩澤的江東,也把這無香和無言默默地播撒和鐫刻在流水之上、雲霞之間。
我們看到無數的誌願者,蔚然成一道道風景。
我們看到忙碌並快樂的義工,看到溫存如春風的“代理媽媽”,看到募捐箱前的白發與童顏。看到愛與被愛故事中,那一張張流淚的笑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