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1 / 2)

引子

這不是夢想。當太陽升起,照亮這片海灣的時候,臨山麵海的小村莊,四處飄起了炊煙。雞叫聲,狗叫聲,碗筷的碰撞聲……

門吱的一聲開了。

腳步踩在風和日麗上,首先是一批年輕人,哥哥、弟弟、姐姐、妹妹,他們肩背網具,腰別小漁簍,手提塗馬(塗馬是木板做的帶有一定弧度的塗上交通器具),向海邊走去。爺爺、阿爸、阿叔他們兵分兩路,腰插柴刀肩背柴擔的上山砍山去,肩背犁手牽牛的下田犁地去。女人們也開始忙了屋裏的事,再忙起屋外的事。

潮水已經遠去,剛露出海麵,海塗濕漉漉的,飄著一股水汽。

“下海囉——”阿哥叫一聲。

“下海,下海囉——”阿弟阿妹一齊叫起來。飛起來的還有一群剛落入海塗上的海鳥。潑剌剌,將海麵上初升的日頭都遮住了。

放下塗馬,一腳踩在塗馬上,一腳蹬在塗泥上,塗馬就承載著人輕快地在塗泥上滑行。

那陽光照耀著塗上的淺水窪,發出金燦燦的光芒。窪裏的小海鮮亂跳著更誘惑人。小梅魚,小黃魚,小鯧魚,用小網兜一兜就網住了,倒進漁簍裏,隻聽見漁簍裏啪啪響,不用擔心,漁簍的口子用竹篾安了倒卡扣,魚兒準進不準出。網兜上糊住網眼的肯定是八條腿的章魚類的章幹和望潮,不要緊,扣下來,也扔進漁簍裏。躲在礁石旁,吐著泡泡,爬來爬去的青蟹、白蟹、石蟹,阿哥阿妹們一抓一個準。塗上亂彈亂跳的彈塗很頑皮,人一近了就撲地鑽入塗泥中。阿哥阿弟就在前一潮時在塗泥上插上竹筒,當潮水再次退去,人在塗上時,彈塗就紛紛鑽進那些竹筒中。提起竹筒,那些彈塗就乖乖進了漁簍。一管竹筒,有時能倒出好幾條肥肥的彈塗呢。偶爾也有海鰻在那裏遊動,抓海鰻是技術活兒,阿哥快速伸手出去,用中指和食指、無名指鉗住海鰻。有時用這個方法抓上的可能是海蛇,不過不用怕,海蛇是無毒的,就算是被咬一口也無妨……

就在塗馬滑行的時候,阿爸阿叔們正把犁頭插入田裏。將毛竹絲往空中一甩,“哈——去——”水牛的肩套著牛軛,叫一聲,“哞——”,頭一低,甩開四腿前行,身後的犁劃破了烏黑的土地,泥的浪翻開在犁的兩邊。有鳥從天而降,落在牛背和牛身後的泥浪裏。牛背上的鳥不時飛起了,泥浪裏的鳥在那裏跳躍著,有泥鰍和蟲突然出現,不斷成為它們嘴裏的美餐。

今天上山砍柴的是爺爺輩。山上的樹木參天,他們不需要用刀砍,隻是撿拾一下枯枝朽木即可,柴刀是用來砍山路上的荊棘用的。鬆鼠跳上跳下,一點也不怕人。山雉展示著長長的美麗的尾巴,從一邊飛到另一邊。野山兔竄來竄去,沒有將脖子在大樹上撞斷,隻是中了獵人的捕獸夾,吱吱叫著。老人上前將獸夾打開,兔子紅著眼睛一瘸一瘸走了。

太公坐在村口的樟樹腳下曬日頭,醒來的時候,就快吃中飯了。雖已古稀之年,卻依然老眼不昏花,耳朵不聾。他看得見海塗上那些玄孫輩在乘著塗馬歡快地滑來滑去,他聽得到田野間哞哞的叫聲,他甚至看得見近山上那些撿柴禾的人。他眯縫起眼睛,微微笑了笑,又重新合上眼皮。他恍然覺得,當他還是孩童的時候,他的太公就是這樣微笑著合上眼睛幸福地曬太陽的。

太公的太公,也是這樣曬太陽的。天,山,海,田,村莊,古樟,有人以來,就是這樣的。連他們的夢,也是這樣做的。醒來的時候,嘴角還帶有甜味。

當然,還有噩夢。

從遠古的時候開始,這個海灣就沒有平靜過。台風來襲,有時候,山上的洪水,恰與天文大潮和強風相遇,俗稱為“三碰頭”。狂風和大浪首先把海上行駛的船打翻,船毀人亡的事幾乎經常發生。狂風挾著巨浪,再衝到海岸上來。人修築的海堤被撕開幾個口子,被輕易突破。然後海水長驅直入,衝向山邊的村莊。小村莊的老人從有記憶以來,就幾乎每年都有海水浸泡的日子。

人與魚與蟹與蝦與鱉共遊,房屋倒塌,牲畜斃命,莊稼被淹,連日頭也失去了它原有的暖色。

到後來,人多了,高樓林立,工廠廠房鱗次櫛比,地卻沒了,發展空間忽然受到了限製。

據測量統計,地球上的海洋麵積占了71%,29%的陸地麵積中的一半以上是不適宜人類居住的沙漠。

怎麼辦?一邊是遼闊的海洋,一邊是越來越緊迫的陸上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