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酷熱的暑氣還未散去。

陸錦心低頭彎腰,手上的畫筆在宣紙上遊走。勾勒最後一筆,淺淺一笑,放下筆。

大丫鬟秋棠立即拿了絲絹來,拭去她臉頰上細密的汗珠。

宣紙上那隻振翅飛翔的雄鳥仿佛活了過來,身姿灑脫地朝等在繁茂枝頭的雌鳥飛奔而去。陸錦心心不在焉地看鳥,秋棠則羨慕地瞧著她嬌嫩的臉頰,又白又嫩,泛出點點潮紅,都說美人如玉,自家世子妃卻不是如玉容顏四字能形容得了的。

怪不得好幾次都瞧見世子低頭強吻夫人臉頰,羞得她們這些丫鬟都不敢抬頭。

也隻有這樣傾國傾城的女子,才能讓自家世子毫不嫌棄夫人一落千丈的身價吧。

“都下去吧。”陸錦心撇過臉淡淡對倆個丫鬟道,她心裏有事,想一個人靜靜。

秋棠、臘梅屈身一福,一起退下了。

夏日悶熱,籠罩了熱浪的房間,宛若一個大蒸籠,陸錦心再次掃了眼宣紙上即將團聚的鴛鴦,無聲地歎息一聲,來到朱漆窗前。

窗前花壇裏盛開著百合,擠擠挨挨的,一陣晚風吹過,你笑望我,我嘲弄她,親親密密的好不熱鬧。

“百合……”陸錦心輕輕念叨,潔白嬌嫩的花瓣,美得不惹塵埃,最喜歡的卻是它們的名字,百合,百合,百年好合,多麼好的寓意。仿佛看到了夫君榮銘挺拔的身姿立在眾多白衣仙子中,笑著向自己伸出擁抱的手。

突然鼻子一酸,熱淚湧了出來。

按理說,陸錦心是幸福的。

娘家攝政王府支持的太子落敗,政敵七皇子登基為帝,一紙詔書祖父攝政王被賜死,爹爹叔叔嬸嬸全被趕往風沙之地戍邊,娘家處境立馬舉步為艱。

夫君沒像其餘姐夫妹夫那般毫不留情地立馬休妻,以示對新皇的忠誠。反倒更加小心翼翼地嗬護她,送她來清靜幽謐的山莊靜心,避開了榮國公府那些婆媳妯娌間難聽的話語。

抹抹眼睛,她隻是有點想榮銘了。

陸錦心搬來莊子都半年多了,榮銘一直很忙,帝王更替,朝政繁忙,他又被自己娘家連累,為新皇所不喜,更是奔波勞累些,抽不出多少空來瞧她,她心裏明白的。

日日站在窗前翹首企盼,莊子小,林中又靜,院門那邊有一丁點馬車聲響,陸錦心都會顧不得身份小跑過去。

常常氣喘籲籲的。

“你個小傻瓜,又跑出了一身細汗。”榮銘最愛佯裝生氣,點著她可愛的小鼻尖,柔聲教訓她。下一刻卻將她嬌柔的還在微喘的身子攔腰抱起,一路招搖地抱進後院去,全然不顧是否會被丫鬟們瞧到。

想起那些個親密動作,陸錦心就羞得緊。難為情地轉回了腦袋,視線卻又不受控製地落在了床榻上。看著床上的鴛鴦被,陸錦心更想榮銘了。

他不來,她回榮國公府找他去。

已在莊子裏躲了大半年,都快與世隔絕,不知山外是何夕了。

“秋棠。”陸錦心揚聲吩咐秋棠去收拾包袱,喚馬車。

“夫人,今兒暮色已晚,夜路不方便呢。”秋棠低首躬身答道,聲音裏有絲笑意,“晚飯前才下了陣雨,山路滑。興許明兒個世子就來看夫人了,夫人不如先將明日見世子的衣裳先挑選好?”

秋棠說罷,就拉開了夏季衣裝的櫃子,裏麵滿滿都是各類名貴衣裙,色彩豔麗,比夏花還絢麗多姿。櫃子那兒有個穿衣鏡,一打開就能瞅見映照在裏麵的美人兒,陸錦心愛美,時常瞅見裏麵嬌媚的自己,便忘記了其餘所有。

可今日,陸錦心微微皺眉。

陸錦心記得,前幾次想回榮國公府,秋棠也是這番說辭。她能言善辯,又知道陸錦心愛美,經常沒幾句話就哄得陸錦心轉移到了臭美上頭。

今日,陸錦心隱隱覺得秋棠仿佛在阻擋自己回榮國公府。

這究竟是秋棠自己的意思,還是夫君榮銘的意思?

秋棠和臘梅,都不是陸錦心從娘家帶來的陪嫁丫鬟。她那倆個陪嫁丫頭都在搬來莊子不久便相繼染病去了。

不是自己從小就熟悉的丫鬟,陸錦心跟她們說話便沒有那麼隨意,心裏有小小的疑惑,也沒往臉上擱。站在鏡子前,細細打量自己美美的容顏和身子,聲音盡量往柔裏壓,就跟平日想榮銘時差不多的聲音:“今晚我就要見到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