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灶間二隻筒
——筷箸筒、煤頭紙筒
寧波老底子的灶間裏除了鍋灶、碗櫥、火缸、小飯桌外，牆壁式屋柱上麵還掛隻筷箸(子)筒，特別節儉的人家還有隻插煤頭紙用的煤頭紙筒。
先說筷箸筒，那種兩頭豁開，形如元寶，容量能裝得下十幾雙筷子的，多是家境差、人口多的人家所用。材質為粗劣的陶或缸片所製，麵上多數沒有紋樣，即便有，也隻是簡單地勾刻著如“雙金錢”或“年年有餘”等。圖案字樣裏透著窮人家希冀拔出筷子能吃上一口飽飯的辛酸心願。
在不愁飯吃的人家，筷箸筒也就講究了，造型通常為上端稍大於下端的如那種“花插”壁瓶狀，係白瓷所製，有明亮彩釉，多以淺浮雕呈“福、祿、壽”“大吉利”字樣或“鯉魚跳龍門”“和合二仙”吉祥圖案。
當然插在這種筷箸筒裏的筷子多為上得了台麵的烏木、花漆、骨筷。至於極少數富貴人家所用的象牙、紫檀、銀筷，則以有蓋的紅木筷籠存放，這當屬筷箸筒中的另類。
筷箸筒上的裝飾內容能反映時代的特點。如我收藏的那兩隻，就證實了這一點。一隻上端有中間一顆大、兩旁小的五顆星。這在設計理念上顯然吸收了“五星紅旗”上的象征意義。與下端的隸書體黑字“生產發家”口號聯係起來看，顯而易見此件為建國初期用品。那個時期，農民剛剛分得了屬於自己的土地，人民政府號召農民“發展生產，發家致富”！
中間部分以綠釉底色呈海水起伏紋樣，一條騰翻的巨龍，吞納著珍珠、元寶。翻身農民的豪氣熱情，通過傳統的“招財進寶”圖像，樸素而形象地表達得酣暢淋漓。
另一隻麵上為“葵花”圖、“向陽花”字樣。現在上了點年紀的老農民，看到了這隻筷箸筒，腦子裏大概就會冒出一句“文革”時期最流行的歌：“社員都是向陽花”來。那個年代幾乎所有物品上的裝飾都要與政治掛起鉤來，都要去體現“忠”心。聽說有的農村生產隊責令社員飯前也要做“三忠於”。於是那種“心”形裏有個“忠”字的筷箸筒，也同時成了社員麵“筒”，以表“忠”心的神聖之物了。
下麵要說到煤頭紙筒。這先要說清楚何謂煤頭紙？這恐怕除了當年曾使用過的現已六十歲以上的寧波老人外，知之者就甚少了。
早先寧波有極“做人家”的節儉人家。一天中燒飯或點燈隻舍得劃一根火柴。那麼再要繼續點火時怎麼辦？就用現在小學生練毛筆字的那樣的黃糙紙搓成一根根細長的紙棍子。這就是煤頭紙，用時把一端插入火缸或灶洞裏的餘燼中，煨得焦紅，然後口對著“噗噗”吹出火苗來點燈燒飯。
我外婆生前曾說起過，她在奉化蕭王廟鎮住時，住的偌大的“登科牆門”裏十幾戶人家，一天中便由這一天輪到的一戶人家去獨用一根火柴。其餘人家就用煤頭紙前去這戶人家引火。這種節儉的美德，這樣和諧的鄰裏關係，一想起來就讓人感動。
正宗的煤頭紙筒的樣子都是一截毛竹筒的對半狀，黃釉為底色，鼓起的筒麵上則以浮雕形式突起一枝綠竹，竹下塑一兩隻青蟹，彈眼落睛，蟹鉗分張。
我一直對煤頭紙筒這種單一的模式不得其解，請教過幾位老人也講不出所以然。
我在經過反複的琢磨思忖後，隻能作以下猜測，與同好探討：
一、煤頭紙與火相關，火主明黃色，與底色相吻合。
二、“火燭小心”為民間曆來警示，而傳統吉祥語中有“竹報平安”一說。
三、一旦灶間裏有了“火種拉雜”引起火災的隱患，那麼就讓橫行著的青蟹以強有力的大鉗去切斷火種苗頭吧！當然這隻是杜撰，博一笑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