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話 春香鬧學(2 / 2)

陳最良:(掉角兒牌)嗯,有風有化,宜室宜家。

杜麗娘:請問先生,這經文有多少?

陳最良:詩三百,一言以蔽之。

(掉角兒牌)沒多些,隻這無邪兩字付與兒家。

春香:咦。講得好聽嚇。

陳最良:書已講完,春香取紙筆過來,與小姐寫字。

春香:是。

杜麗娘:學生自會臨書,春香還勞先生把筆。

春香:我小姐自會臨書,我春香還勞先生把筆。

陳最良:你書也背不出,又要寫什麼字。

春香:先生待我寫個順硃兒吧。

陳最良:待我寫與你春香你用心讀書嚇。

春香:是。

陳最良:拿去。

杜麗娘:字完。春香,送與先生看。

陳最良:待我看。嘖嘖嘖,寫得好字嚇。

春香:小姐,先生在那裏讚你。

陳最良:我從來不曾見過女學生,寫得這樣好字。是什麼格?

杜麗娘:是衛夫人傳下,美女簪花格。

陳最良:果然寫得好。

春香:先生我也寫個奴婢學夫人罷。

陳最良:你嚇,尚早。

春香:劣,劣,劣。

陳最良:嗯,去。

春香:是嚇。小姐,我要出恭。

杜麗娘:對先生說。

春香:喲,又要對先生說。春香領出恭簽。

陳最良:呀呀呀,你才來得幾時,就要出恭。

春香:來了半日了。

陳最良:不許去。

春香:哎喲,急得緊了,哎。

陳最良:如此去去就來。

春香:我哪裏要出什麼恭,且到那邊去玩耍玩耍,再來。

說戲:

好逑與好求

春香鬧學受杜麗娘責罵,真是天大冤枉。杜麗娘並不比春香循規蹈矩,不過她內心深沉,她的社會地位不允許她像春香一樣無拘無束。同樣不滿意陳最良教書,春香以嘲笑出之,杜麗娘卻隻說得一句:“依注解書學生自會。”杜麗娘要春香“手不許把秋千索拿,腳不許把花園路踏”。然而,接著陪她遊園的卻還是春香。可見她的責備是違心之論,是為了照顧老師陳最良的麵子和禮貌而不得不來的一套。

春香鬧學的反封建精神和杜麗娘的反封建精神是完全一致的,所不同的是杜麗娘的身份和地位隻允許她在內心和夢中、死後反抗,而春香在平時就實行了。雖然杜麗娘想得更為深刻,在夢中、死後表現得也更為堅決,然而在平時春香究竟又比她潑辣。“女學生以讀書為事,須要早起。”這是陳最良所信奉的女子生活守則“雞初鳴,鹹盥漱即畢,問安於父母。日出之後,各供其事”的一個組成部分。一經春香的誇張“今夜不睡,三更時分請先生上書。”被陳最良視為神聖的封建準則便變得可笑了。陳最良解“君子好逑”,“是幽關女子,有那等君子好好的來求她。”春香隻追問一句“甚好好的求她?”封建文人對《詩經》的粉飾立刻拆穿,還它活潑的一首戀歌。這都是對封建教條的反對。陳最良的言行舉動,無一不從陳腐的封建教條出發,春香則從她所理解的生活出發(雖然從她所處的上流社會的閨中生活出發,有很大的局限性)。一個是封建社會的維護者,一個是封建社會的反抗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