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警察這一番話於情於理都讓人難以反駁。但女孩的母親仍哭著央求道:“警官,我們專程從外地心急火燎地趕過來,就算見不到女兒,讓我隔著門和她說上幾句話總行吧?隻要讓我知道她還是好的就行了。”

女警察為難地說:“這恐怕也不行。要是讓她知道你們就在門口,肯定會……唉,我一時半會兒也跟你們說不清了。”

女孩父親忽然狂怒地大叫一聲,嚷道:“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就不明白,我要見自己的女兒,為什麼非得要得到你們的批準!”

說完這話,他猛地推開麵前的兩個警察,朝超市門口奔去。數位警察沒料到他有如此暴躁和衝動,一時愣在那裏。待刑警隊長大喝道:“快攔住他!”幾個警察這才回過神來,趕緊追了上去。但已經慢了半拍。西裝男人衝得飛快,已經到超市門口了,他不由分說地擂起拳頭就開始捶門,猛捶幾下之後,張開嘴就要喊他女兒的名字。幾個警察在這時衝了上來,一個身材魁梧的高個子警察一把捂住他的嘴,抱住他往回拖。那男人像發了瘋似的,上身被拖開,下身還在用腳猛地踢門。幾個警察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他拖遠一點,但他卻並未消停,還在不斷掙紮反抗。

刑警隊長實在是在看不下去了,他從腰間摸出電警棍,按開開關,走上前去對準西裝男人的後頸窩就是一擊。那男人大叫一聲,昏了過去。刑警隊長一臉怒容地轉過身來,對兩個警察說:“開車把他送到局裏去!如果他再試圖來搗亂,就以妨礙公務罪把他拘留起來!”

200X年9月27日 淩晨6:12

刑警隊長眯著眼睛躺在車內,透過車窗玻璃,他看著一輛開著車燈的白色救護車飛馳而來。刑警隊長本能地感覺到,這輛救護車的到來意味著某種變化和結束。他打開車門,走到車外。

救護車在離他警車很近的地方停下來,幾乎還沒刹住車,一個中年男醫生就從車上跳下來。隊長看出來,他就是最開始和自己說話的那個男醫生。他在這裏呆了兩天後,便到醫院去,現在又回來了。此刻,他大步走到刑警隊長麵前,急促地說:“隊長,我們醫院的專家在對先前感染的幾個病人和後來送去醫院的那個男店員進行治療和觀察之後,終於得出結論了!”

刑警隊長眼睛一亮:“是什麼?快說!”

男醫生扶了一下眼鏡框,搖頭歎息道:“唉,完全搞錯了……我們醫院之前所做的猜測和判斷,完全弄錯了方向。”

刑警隊長望著他,等待著他繼續往下說。

男醫生低頭思索,似乎在考慮如何表達清楚,片刻之後,他抬起頭來說道:“闖進超市的那個男子,是從我市精神病醫院逃跑出來的一個病人。他之所以能從精神病醫院逃出來,是因為之前跟他接觸過的一個醫生和三位護士居然在近乎相同的時間裏出現了不同程度的精神病症狀,從而導致看護鬆懈。隊長,你知道,盡管精神病的病因直到現在尚未十分明確,但顯然不是通過細菌傳染的,也就是說,精神病不具備傳染性。可是這樣的話,怎樣解釋四位醫務人員和該名病人接觸後同時出現精神病症狀這一狀況呢?因此,我們醫院的專家想到了另一種可能性,就是目前國際上新提出的一種理念——病毒感染學說。”

男醫生略微停頓,接著說:“病毒感染學說的理論是——精神疾病也是由某種病毒引起的——隻是這種說法目前缺乏實際依據,所以並不具權威性,但這次的事件讓我們不禁猜測——難道在這個男子的身上,真的出現了具有傳染性的精神病病毒?基於這種考慮,醫院方麵相當重視,為了不讓病毒蔓延開來,才通過政府要求你們監守在這裏暫時隔離這間超市。但經過對目前幾位病人的觀察治療來看,我們搞錯方向了——患病的男子根本不是什麼病毒攜帶者,而是一個非常嚴重的感應性精神病患者![1]”

刑警隊長聽的雙眼發直,木訥地問道:“感應性精神病?什麼意思?”

“這不是什麼新概念了。簡單地說,感應性精神病患者就類似於一個疾病傳播者,他(她)可以在某些因素的影響下,將精神疾病傳給正常人。”男醫生比劃著說,“這麼講吧,感應性精神病患者在出現某種臆想的時候,如果和正常的人接觸,往往會將自己的臆想當成真的一樣向周圍的人描述和灌輸,而且其神情、動作和語言極具煽動性和暗示性。與其接觸的人如果心理素質較好,還有可能不受到影響;但如果是在沒有心理準備、受到某種驚嚇、又恰好處在某種特殊環境的情況之下,就有很大可能會受到心理暗示,從而出現和那個人相同的精神病症狀。而且以往的病例表示——年齡越小的人就越容易受到影響,嚴重的甚至會產生精神紊亂。繼發者產生情緒緊張,再加上自我和相互暗示作用,會出現集體癔症發作的情況……”

“等一下,”刑警隊長緊蹙著眉頭打斷男醫生的話,“聽你這麼說,我們把這些人隔離在這家超市裏,豈不是正好提供給他們一個‘絕好’的環境讓他們在裏麵相互暗示、彼此影響?”

男醫生拭擦著額頭上沁出的冷汗:“這確實是我們判斷失誤造成的……這是一個嚴重而可怕的失誤。我後來了解到,這個逃進超市裏的男子是精神病醫院遇到過最具惡性影響力的一個感應性精神病患者,所以連專業的醫務人員都被其所‘感染’了……事實上,如果在事發當天我們將超市裏的人全都送進醫院,並將他們單獨分開的話,他們大概都不會出現什麼問題;但現在,超市裏的人十有八九都已經成為感應性精神病的繼發者了……不過還好,這種病是能醫治的,而且不會有生命危險。”

“是嗎……”刑警隊長垂下頭,神情恍惚,“也許他們從一開始就被單獨隔離治療,才沒有生命危險吧……”

男醫生有些沒聽清楚:“隊長,你說什麼?”

刑警隊長緩緩抬起頭來,望著男醫生:“你帶來的這個研究結果對於超市裏的人來說也許已經太遲了。你離開了兩天,不知道這兩天發生了什麼事……”

男醫生愣愣地望著他:“發生……什麼事了?”

刑警隊長神情黯然道:“昨天晚上10點到11點這一個小時時間內,我們聽到超市中傳出三聲槍響——醫生,你還認為這些人會沒有生命危險嗎?”

男醫生目瞪口呆地站在那裏,全身似乎因冰冷而變得僵硬了。

就在這時,包括他們兩人在內的所有警察和醫護人員在內,一齊聽到從超市中傳出瘋狂的擊打聲,一陣震耳欲聾的鐵錘敲擊卷簾門的聲音就像是直接敲進了他們的心髒。

“還有人活著,超市裏總算還有人活著……”刑警隊長訥訥道,“他(她)終於受不了了,要破門出來了。”

男醫生帶著愧疚的神情說:“裏麵的人出來後,我先上前去跟他們溝通一下——你們先暫時別靠近過來,千萬別再驚嚇著他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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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參見《實用臨床醫學》或百度百科“感應性精神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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