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沸反盈天的威能裏,最古之王的紅眸裏倒映著火光般的魔焰。
他勾起一抹帶了些刻薄、又仿佛有些憐愛意味的笑容。
“……找到你了。”
話音落下,頃刻間魔力威壓像潮水一樣迅速褪去,剛才還一片死寂的街道猛然響起了尖刻的嘈雜人聲,行人重又邁開腳步、燒烤攤的炊煙徐徐化入了夜。
一名剛才就站在小豆身後的路人略帶好奇地看過來,隨即收回了目光,握著通話中的手機繼續麵色如常地走他的路,就仿佛周身黃金甲胄的吉爾伽美什並不是憑空出現,而是早就站在這裏一樣。
身體習慣先於思考能力,小豆望著麵前人下意識脫口而出:“吉爾!?”閃念間就又為這個熟悉而危險的稱呼方式有一絲後悔,再一閃念這絲後悔就夾雜在爆炸的大腦裏被狂躁的其他情緒湮沒。她掙了一下,手腕立刻被鉗得更緊,骨頭都在哀鳴。她痛到另手去掰他手指,緊鎖對方雙眼的視線卻不敢稍錯,心底有些微崩潰,嘴巴裏吐出一串天.朝兩字經。
爆炸的大腦裏各類信息正在花式翻滾:她在做噩夢,這是幻覺;她沒做夢,這不是幻覺,她要被帶回異次元;世界末日來了,世界要被毀滅了;豆次元是個大騙局,她到底是誰,是楚門還是高維文明體抖落人間的宇宙塵埃——還是死到臨頭仍一無所覺忙著洋洋自得地在人間玩蛇的那一種——
然而吉爾伽美什沒給她機會。
他用殺人的力道把她拉近些,覆著冰涼指鎧的手撫上她臉頰,鑽研似的垂眸無聲品評著著,一臉戾氣中透著點得趣,“在此世居然是這副模樣。”
小豆給他摸得渾身打冷戰。
英雄王早已斂了笑,冷肅起表情來更見危險,慢條斯理道:“我用聖杯交換了此世的肉身和必須的知識。”說著頭又低了些,兩人臉對臉呼吸可聞。“還有什麼想問的嗎?”
原來如此,她還真就是高維文明體抖到這個凡俗次元的渺小塵埃。嘴唇張張合合,剛才還擂鼓似的心跳驟然重歸平靜,她最終道:“輕一點,骨頭可要斷了。”
畢竟她這具“肉身”可不比英雄王用聖杯開掛的“肉身”,就算能感知到魔動,血脈裏也不存在魔術回路,大概後者稍一用力就能把她一寸寸掰折——同樣的,這個世界裏沒有魔術師、沒有要人命的聖杯;沒有古美索的神、更沒有王座上的厄伽和吉爾伽美什,唯有熙熙攘攘的凡胎們每天對著機械圖紙冥思苦想、用物理方式創造所謂科技奇跡,人的精神力與願力毫無作用,不值一提。
吉爾伽美摩挲了一下她的腕骨,鬆了些力道,但卻沒有放手的意思。
真奇怪,原本以為自己回家後已經把波段調整到了和平模式,沒想到再看到超自然力量現世、對上吉爾伽美什的臉,她竟然沒有多少不可置信,震了一下之後反倒有種“該來的總要來”的釋然,甚至有餘裕去想英雄王的執著真是可怕,不疼不癢地接受了現實。
大概是被反科學現象給摧殘慣了,難怪她一年過去仍然每天提心吊膽,大概潛意識裏就在等著這一天。
……其實她作為唐小豆的人生,滿打滿算還不及她作為“其他人”的時間長。哪怕隻按時間來分主次,厄伽的生命某種意義上也比唐小豆要漫長的多,漫長到讓人分不清主體客體。
下一秒,站在夜色中的兩人倏地同時化作金色魔粒,驟然消散在原地。
……
這種以魔力擠壓空間、高速移動的感覺非但不違和,還讓小豆深覺久違的熟悉。一息之間麵前已變了景色,兩人竟然空降在了她的住所。
顯然吉爾伽美什口中所謂“此世的知識”包羅萬象,大概聖杯已經婆媽到連她住在哪都一並灌進了他的腦袋。
從魔光中現出身形的吉爾伽美什,身上的鎧甲應景似的幻化成了一身常服,箍著小豆的手分毫未鬆,保持著這個姿勢打量室內的布置。小豆知道自己此時此刻就是案上魚肉,可她實在並不怕吉爾伽美什,隻是有些發怔。
吉爾伽美什閑庭信步地顧盼,眼神裏嫌棄蓋過了興味。“此世和冬木也沒什麼區別。文明發展輪替,果然無論哪一位麵都殊途同歸,品味一樣糟糕。”
小豆抬頭看著吉爾伽美什的側顏,和記憶中他少年時、青年時的寂寞臉一點不差地重合了。這一眼之間,她有點白日做夢的不真實感,心底隱隱感覺像做了壞事被抓到,又好像給“報應不爽”、“天道好輪回”了一下,所以她開口時語氣淡定得讓自己都吃驚:“既然來了,接下來打算怎麼樣?”
“自然是把你取回來。”
被這個意味不明的回答給勾起了不好的猜測,小豆的瞳孔微微一顫。
吉爾伽美什將她表情看在眼底,涼薄地微勾起唇,“這樣就動搖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