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芝原清楚,關鍵的問題在於找到真跡。他敏銳地覺察到,這五六張一模一樣的富士圖,幾乎在同一時間後才陸續在寧波城廂出現,應該提示著真跡也曾在同時現身,如果說它們是真跡的影子,那麼身與影的距離應該並不遙遠。
芝原曾派人去問過四張富士圖的主人,他們究竟是從哪兒買得此畫的。
盡管中間有過贈送、轉手之類的,但最終的源頭都指向又新街上的大酉山房,一家以經營古籍為主的書店。
芝原親自到店裏去問是否還有富士圖可買。那個叫林集虛的店主初時頗為警覺,先是推說從未賣過此畫。當芝原說出某某鴉片館的某某人就從貴店買得過一張時,林無法抵賴,隻得說這是為上海朵雲軒代銷的,賣給誰都由人指定,本山房從不公開銷售。問是否沒賣掉的存貨,林一攤手說,早沒了。再問一共經銷過幾張,是誰指定叫人來買畫的,是誰買走的之類,林都不肯說了。當時皇軍還沒進城呢,芝原也不好用強,隻是回頭吩咐沈香亭還是得繼續暗中關注富士圖,發現一張拿下一張。
皇軍進城後,芝原忙完了鄉鎮聯合會、寧波公安局、寧波武裝警察大隊的籌辦事宜,又惦記著此事兒了。他叫饒謙給派了三五個兵,跟著他就到了大酉山房。
林集虛這下沒辦法了,隻得一老一實地交待。這畫一共就九張,名義上是由朵雲軒出麵委托大酉山房銷售,實際上是由鄞縣通誌館指定銷售對象的,所有的出賣收入均歸通誌館,自己根本沒要過一分經銷費。來買的人,林並不認識,因為如煙館妓院那樣的老板咋有可能是喜歡古籍的人呢?問為什麼這些畫竟然一模一樣,林說,很簡單,那是中國傳統的餖版術啊;說實話,這印的還不算好,如果讓北平榮寶齋印,那真跡是不敢和它們放在一起的,因為隻一會兒功夫,你就分不清誰是真身誰是化身的了。
“那真跡現在何處?”
林集虛說:“這個,我真的不知道,也許應該在通誌館吧?”
芝原心冷了大半截,因為他知道通誌館早在七七事變之後,就像效實中學那樣地跑了,現在到中山公園的薜樓,肯定是白搭。
“奇怪,既然通誌館已於昭和十二三年時搬出了寧波,怎地去年他還在印售富士圖呢?這或許說明富士圖的真跡還在城裏?”芝原眼珠一轉,起身徑自走向店內庫房,翻箱倒櫃地搜查了半天,除了書,還是書,並無其他字畫,更遑論富士圖了。但他知道,就目前的線索而言,離真跡最近的,就是林集虛了,絕不可輕易放過他。
芝原其實在搜查時,就拿眼睛不住地瞟著林集虛,隻見林時不時地用眼睛看了看放在牆角上的一捆書,又時不時地看看士兵看看他。
於是當整個庫房已經遍地狼籍時,他示意士兵停下,然後一把將那捆書拎了出來!
林集虛的臉,霎時白了!
芝原慢慢地打開了書包,裏麵其實盡是一些破書。芝原隨便地翻看了一下,真的提不起什麼興趣。
“這有什麼可以緊張呢?”芝原想了一會兒,似乎明白了:“這家夥對富士圖沒什麼興趣,就像我對這些破書沒什麼興趣一樣的吧?……喲——西!”
芝原示意士兵將這堆書重新包起來捆好帶走,他對林集虛說:
“林先生,敝人要的是富士圖的原作,並不想要這些破書,它現在隻是作為一種質押。先由我收著,你什麼時候拿到富士圖的真跡了,可以到我這兒來換,敝人決不食言!”
要不怎麼說這富士圖跟芝原有緣呢?
沒等林集虛那邊有消息過來,第二天芝原就拿到了真正的富士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