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3.4
1941年11月中旬,寧波憲兵隊
可憐這蘭花佬,所有的資產、細軟,全在百花圃裏,被芝原掃地出門後,便一文不名,哪裏拿得出一千元的“贖金”來買得自己的自由身?
何況,她被關進憲兵隊的女牢後,沒有一個人來探望她,哪裏有人會出錢來撈她出去?
本來,最應該救她出來的是百花圃,可現在最不希望她出來的恰恰也是百花圃。而害她進了開明街八十九號的杜六山,更是杳無音信。
憲兵隊放出風來快十天了,一點動靜也沒有。這讓岩本很鬱悶。
倒是劉翻譯和手下的一些兵,視為樂事。每天,他們總找機會“提審”她,刑訊室也時常傳出浪聲淫叫的。尤其在晚上,女牢的監守室簡直成了百花圃的分號。清堀隊長碰見了,會訓斥幾句,攪散淫窩,但一轉背,情形依然如故。
清堀已經兩次提醒岩本,快點脫手算了,哪怕打個優惠折扣。再不行,就把她賣給慰安所吧。
岩本也煩。這劉斌他們玩了蘭花佬,照例是應該向岩本付費的不是麼?可旁敲側擊了幾次,他們愣是裝糊塗、打哈哈。岩本總不能老是守著蘭花佬吧?他如果真的將她明碼標價,那不是在憲兵隊裏開妓館麼?成何體統?
那旗杆巷、瑪瑙路的兩家慰安所 更是鬼得很,說白送則感激不盡;出錢買?——“斯米瑪森” !弄得岩本一籌莫展。
這兩天,刑訊室、監守室倒是消停了些。可一打聽,卻原來已經有人染上了花柳,也不知是誰傳染給誰的。
反正女牢裏的女號們已經抱怨蘭花佬在發臭,鈴木課長也幾次催促岩本把她弄走。
最可氣的就是劉斌,他居然腆著臉向岩本“借”醫藥費了。
現在,這蘭花佬還能賣給慰安所麼?連白送,都不一定送得進呢!
雞飛蛋打。
岩本懊惱極了,——堂堂早稻田大學的政治經濟學部高材生,居然連一筆沒本錢的生意也做不好?!
岩本萌生了弄死蘭花佬的念頭。
電話鈴響了。
岩本接聽,是劉斌打來的。說是鄉鎮聯合會的副會長劉鎮泰受人委托,想打聽一下可否為蘭花佬支付保釋金保她出去的事兒。
“嗯,可以。”岩本心裏閃過一陣柳暗花明的興奮:
“請你讓劉副會長轉告那個人,保釋金一千二百元!”
“嗯?!”電話那頭很詫異的樣子:“……呃,課長,據我所知,劉副會長介紹的那人,與蘭花佬非親非故,也就是說他可救可不救。據說,他頂多隻願意出五百元……。您……待價而賈這些天,菜葉兒都黃了,您反而又加了兩百,恐怕……這生意……做不成。”
“……?”岩本語塞。
“這樣吧,”劉斌在電話那頭說,“我去跟劉副會長說,保釋金六百,怎樣?而且,我有言在先,六百成交的話,課長您可得給我一百。如何?”
“……八百元吧,歸你一百……。”岩本快堅持不住了。
劉斌那頭溫度明顯下降:“那……好吧,我試試看。”
誰知,這劉斌掛了電話之後,就再也沒聲兒了。到了傍晚,岩本在食堂裏遇見劉斌,他也像沒事人兒似的,盡扯一些沒用的話題。
這讓岩本心癢難搔。
第二天上午,岩本熬不住了,他悻悻然地踱到翻譯的辦公室,叫劉斌來一趟。
“怎麼樣,劉副會長那個人怎麼說?”岩本邊給劉斌倒茶,邊急切地問。
劉斌聳聳肩,雙手一攤:“唉!人家連五百元都不願意了……”。
“嗯?怎麼會?”岩本奇怪。
“課長您想啊,這蘭花佬在這裏關了十天,牢裏罵她欺她,牢外審她玩她,這人都不成樣子了,何況她又得了病,何況她又沒有家,誰保她出去,誰就背上了一個包袱,誰還願意出這麼大價錢撈她啊?這不是自找麻煩嘛!給她送點東西也就盡心了……。依我看,趁早把她丟在大街上算了!”劉斌說。
“……依依矣!死啦死啦!”岩本眼露凶光,用手掌作了劈的動作,倒把劉斌嚇了一跳。
劉斌陪著小心說:“倒也是,殺個爛婊子還不容易?……呃,要不,我再跟那個劉副會長去說說?五百就五百?咱們哪能跟錢過不去呢,課長您說是不?”
“喲——西。就五百,不能再少了,明白了嗎?”
“哈依!”
“不過,你要讓劉副會長的那個人來見我,讓他親自來贖人!”
岩本說。這會兒,他非常好奇,究竟是誰,竟會出五百元要這個快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