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這一大疊紙下,是兩個大信封,一個封皮上蓋了兩個紅字印:機密,信封中心處手寫四個大字:“ラ字號令”。另一個,則是標有“軍事郵便”的製式信封,收件人的位置則印著“大日本帝國郵便電信局特別代理取扱所K番目私書箱 ”字樣,寄件人的位置上用紅筆寫著“ズ字號回令”。
但顯然,已經調任的前隊長村田中尉,似乎對此事並不在意。岩本推測,村田隊長的內心,還是認可阪元的意見的,所以,這事兒在村田與清堀大尉隊長辦移交時,並沒被特別提起。這一大疊的文件裏,隻有寧波隊在收件信封上有當初收執的簽、章,而ズ字號回令信封還在,就表明村田根本沒執行過ラ字號命令。
清堀如果不是上午接到一個神秘的查詢電話,也不會調出檔案,吩咐岩本接手此事了。
岩本看完了這些,又拿出照片瞄了一眼富士圖,無非是一張畫著富士山的水墨畫而已。放下照片,拿起《本朝畫史》的抄件,卻發現自己根本靜不下心來看。
因為岩本總覺得哪兒有點兒不對勁。
岩本站起身,從口袋裏掏出香煙,點上,踱到窗邊推開窗戶,邊深吸了幾口煙,邊漫無目標地看著街景。
重陽 時節的秋風微微地吹來,令人曛然。
哪兒不對勁了呢……?
岩本仰著頭,吐了好幾個煙圈。
哦,對了。
看了半天,還不知道發命令的是誰!這一大疊抄件中,獨獨沒有任何一個長官或機關的簽字或蓋章!所有這些以片假名編號的發令與回令,看來都隻進出於那隻神秘的“K番目私書箱”。
……奇怪。
岩本記得,在憲兵教導隊裏培訓時,授課教官曾說,大約在昭和十二年底皇軍占領南京前,原“中支那方麵軍”的特務機關就組織了一個“中支占領地區圖書文獻接收委員會”。按說,追尋雪舟的畫的命令應該發自這個委員會才對。但如果是該委員會,他有必要搞得這麼神秘麼?
——最合理的解釋,就是雪舟畫的回歸渠道及歸屬必與“中支占領地區圖書文獻接收委員會”完全不同。
委員會隻是一個接收者,而且還隻是中間人,最終收受“圖書文獻”的應該是文部省、是政府係統下的公立博物館或圖書館之類的社團法人機關;一般情況下,它即使發令也必然具名,而且也有明確的受令機關名稱。但從這些命令的抄件、附件看,命令之發受機關均首尾不見,而且可以料想,雪舟畫的追緝發令者與追緝對象之最終接受者卻極有可能是同一個人或同一個機關。
那……,追緝雪舟畫的,是誰呢?“K番目私書箱”又是誰呢?
還有,第一個執行命令的“上海憲兵”,也有點奇怪。因為據岩本所知,上海憲兵隊下轄滬東、滬南、滬西、滬北、浦東、新市街、水上等等分隊,那麼“上海憲兵”指的是哪個分隊?要麼是上海憲兵隊本部?雖然這不大符合行文與簽署規則,但看來也隻能這麼解釋了。
“上海憲兵”寫第一個附件時,是昭和十四年十一月,當時的上海憲兵隊隊長是三浦三郎少將;到今年的第六個附件、也就是“上海憲兵”的ゾ字號回令時,隊長則換成了現任的納見敏郎少將,那位將軍曾經到岩本培訓的憲兵教導隊裏視察過。據教官介紹說他是昭和十四年“邕寧作戰” 中的一名驍將,因戰功卓著,戰後即由大佐而敕任為少將。岩本對其十分仰慕。
如此看來,命令的級別是相當高的,高得連兩任少將都例外地隱去了姓名。這反過來,又讓岩本替杭州的阪元捏了一把汗:這家夥,一定是狂妄到了忘乎所以了,愣是沒看出其中的厲害之處,真所謂無知者無畏啊!
什麼叫武夫呢?這阪元就是了。
當然,村田也是。
岩本很為自己的敏感而得意。他回到辦公桌邊,再翻了翻抄件,想了半天,然後按照字號出現的時間順序,以命令回令設為一對,其中未知的發令號或回令號以星號代替,回令字號加括號,逐—將片假名編號抄在了紙上:
サ(ガ)、ウ(※)、シ(※)、カ(※)、※(ミ)、※(ゾ)、ラ(ズ,未回令)。
由此,已知共發令七次,回令六次,追得雪舟畫兩幅。
但對這些假名,岩本則瞠目以對。雖然目前出現的片假名未見重複,但這顯然不是常用的“伊呂波歌” 次序。
那,它究竟是以什麼樣的規則來編號的呢?這當中會有些什麼含義麼……?
岩本又點了一支煙,剛吸了一口,電話鈴響了,隊長讓他去一趟。他起身要走,想想有點不妥,把嘴上叼著煙拿下,往煙缸裏一戳,帶上門上了三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