悶熱的操場一片寂靜,令人窒息。
岩本到了綁著支那人的樹前一步,站住了。
岩本知道,他不該再有雜念了,否則,就會被當作怯懦而遭壽其斥責、同僚譏笑,甚至會讓岩本家族蒙羞,到了那一步,自己倒真該死了。
岩本舉起了刀,閉著眼,“呼”地一聲斜劈下去,——“嚓”!
“嗷……!”
睜眼一看,那個支那人隻被斜削掉半個頭,血和腦漿流到了裸露的肩上,但人卻還沒死絕,還剩半邊臉上的一隻眼睛,目眥盡裂,痛楚致其渾身痙攣而逼出胸腔之氣,發著駭人的慘叫。
岩本驚呆了。
壽其寬厚地笑著過來,對他說:“忘了動作要領了吧?你應該這樣……”。
說著,壽其接過刀,“嚓”地一下,斬掉了那人還剩下的半個頭,動作幹淨利落。
壽其又把刀遞給岩本。
岩本大腦一片空白,機械地走到旁邊一棵樹前。被綁著的那個支那人,垂著頭一動不動,褲襠濕漉漉的,顯然已經被剛才的屠斬聲嚇昏了。
岩本學著壽其的樣,調整了劈角,又一次劈了過去。
“哢”地一聲,那人人頭落地,“噗”地一聲,血噴上天,正好落到了站在他前方的岩本頭上、臉上、身上,一片狼籍!
操場上的日本人都笑了起來。
岩本似乎被笑醒了,他突然地暴怒起來,快步走向還綁在樹上等死的人麵前,一一扯掉了他們的蒙眼布條,往自己的臉胡亂地抹了一下後,狠狠地擲在地上,隨即提著刀一一指著那三人,變聲狂吼:
巴格牙魯!你的!你的!你的!看看!看看!看看!一個個地,死啦死啦!
圍觀的士兵們拍起手來,“一郎!英雄!”、“英雄!一郎!”地亂叫!
壽其笑著說:“一郎,注意站位啊”。
“哈依!”岩本向壽其鞠了個躬,然後在三人麵前走過來走過去,太刀的切先上滴著血漿,隨著岩本的踱步,在地上綻出一朵朵櫻花。
樹上的三個人驚恐萬狀地看著他。
正當岩本舉起刀,即將劈向中間那個人時,隨著一聲淒厲的長嚎,場外衝進來一個披頭散發的女人,猛的撲在了那個將被斬首的男人身上,剛回頭向岩本要叫什麼,岩本的刀已經落下去了!
“哢嚓!”滾落兩顆人頭!
與此同時,岩本的右臂撕心裂肺地痛:傷口裂了。
“媽……”,“爸爸……”。一個小女孩和一個小男孩懵懂無知、步子蹣跚地跟進了操場!
壽其撩起手槍:“叭!”“叭!”
兩童仆地!
岩本後來是忍著臂痛,堅持著斬了還剩下的那兩個人。
第二天,岩本被壽其擢升為分隊長,得伍長銜。
從新兵二等兵到下士官伍長,人家需要走兩年的路,岩本隻用了五個月。岩本清楚,那是壽其少將在有意鍛煉他而提供了特別的機會,就像過去,一個沒有“辻斬” 經曆的人,一定成不了真正的武士。
岩本後來想起了《葉隱聞書》中山本常朝對“長崎喧嘩”事件的評語。山本稱挑起事端的人,正是基於“不顧前後的莽撞”。但他斷言,他們乃是真正的武士,因為,事不做則已,做,則唯有“莽撞”!在山本看來,隻有這樣的“莽撞”,才是符合武士本質的生存之道。
如此看來,那天自己確實想得太多了,差點毀了岩本原來期待著的美好前程。那六顆支那人的頭顱,讓他明白:真正的武士,關切的,是自己的死,他人的生死從來就不是武士道經典討論的話題,更何況又是支那人呢?
岩本至此徹悟,心如止水。
從此之後,岩本不再為自己的文科出身自卑,他認為自己雖不是軍校出身,但卻有著非凡的行武天份:一個能戰勝自己怯懦的人,必能征戰天下!況且自己還有著軍隊裏難得的文科學曆,顯然,他有理由自許,他已經成為一個文武雙全的皇軍戰士,一個有著傳統武士道精神的現代軍人!因此,他自信,他今後的晉階前途,無可限量。而那些軍校出來的人,大多隻是一介武夫而已。
為此,他感激壽其,內衷引以為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