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歌我人生
十四年前我離開曆時四十四年的工作崗位退休時,依依難舍、惆悵彷徨、惋惜若失的感慨,情不自禁地一起湧上我的心頭,“船到碼頭,車到站”這句諺語突然從我腦海深處蹦了出來。可不是嗎,退休,如火車那樣,正點到站,不過還未到達終點站,人生道路上的新旅程仍在漫漫延伸著……
我年輕時曾經天真地奢望:人的一生能美美滿滿地生活,沒有坎坷曲折,一帆風順地到老。可當我六十周歲生日一到,手捧一本紅色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幹部退休證”,回眸逝去的歲月,方醒悟年輕時的烏托邦式的理想主義十分可笑。不過,我還是覺得,人的一生都是歌。
回首已往人生曆程,我敢說都是一路歌來。無論是歡樂還是悲愴,是順境還是逆遇,是正確還是謬誤,是幸福還是困苦,都是人生樂章的一部分。惱也無用,悔也無用,恨更無用,坦坦誠誠、開開心心、認認真真、聚精會神地去回味、去吟唱已經用自己的思想和言行譜寫下的、抹不掉的人生之歌;勇敢地去麵對正在續寫的人生旅程的又一曲,但願這一曲能為夕陽多塗抹上一點光彩。
我在已往的人生樂章中,譜寫過悲慘的童年、自強的少年、繽紛的青年、成熟的壯年和無悔的晚年,最令我欣慰的是從未出現過休止符號。一路歌來,雖然曾遭受過戰亂和貧困的煎熬,但慶幸逃脫夭折;雖然屢遇峰尖或浪穀的波折和磨難,但未被驚濤駭浪傾覆;雖然有過諸多辛酸與苦澀,但是甘於唱貧歌困;雖然沒有輝煌業績,但畢竟也呈現過些許繽紛的色彩;雖然旅途中沒有不分彼此的酒肉朋友,卻擁有不少至誠至愛互幫互進、心心相印的良友;雖然我的大半生生活負擔沉重,但是我有幸營造了一個同甘共苦、幸福溫馨的家庭。
童年時連年戰亂災荒,我家遭遇家破人亡,背井離鄉,避難他處,雖然童年不是金色的,可我還是在童趣與兒歌裏度過了苦難的歲月。少年時代因家境貧困中途輟學,承受了童工的磨難,我驕傲地歌我的堅強不屈。“一唱雄雞天下白”,我亮開青年的嗓音,唱起了“解放區的天是明朗的天……”,從此我“翻身得解放”,去了北京,先進工廠,後上大學,入了黨,當了幹部,歡歌不斷。
在“一帆風順”的境況下,卻響起了陣陣悲歌:不斷的政治運動,釀成了人人自危的壓抑。連年災荒人禍,加之我婚後為人之父,家庭人口接連增加,十分沉重的負擔壓在了我的肩膀上,以致正值壯年的我,卻已兩鬢染霜,然而我甘於唱貧歌困;即便是由於世態炎涼,遭人暗算,我仍不為波折和磨難所嚇倒,唱響“渾身是膽雄赳赳”。
畢竟人生中歡歌還是比悲歌多,即便是悲歌也要當作歡歌唱。退休前十年,新時代賦予我“老當益壯”的“榮譽”,直到退休。可退休十二年後又一次遇到了波折——患了腸癌,肚子上開了一大刀,使大腸縮短了近四十厘米,體重從近七十公斤一下子減到隻剩五十七公斤。家人和好友個個為我擔心,怕我承受不了這一沉重打擊,可我卻是“癌魔纏身仍從容”。化療六次結束後,飲食起居如常,健身鍛煉不輟,看書、讀報、寫作、上網更勤,兩年來,先後在各種報刊、電台上發表了文稿二十多篇,還參加了老年大學國畫、書法班學習,體重迅速恢複到手術前的水平,我歡快地唱起了“夕陽美”……
人的一生都是歌。我歌我這般漫漫人生路,我歌我一生中平凡而充實的生活,我歌在我逝去的歲月裏發生過的一切,欣然麵對,足矣!樂矣!
2009年8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