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林朱氏家去,圓圓家事都由婆母打理,朱吳氏便一心保養身體,盼得肚中孩子康健,生得嫡子。她與朱家郎君同年,嫁進來翁婆慈愛,三位小姑子都聰慧可人,溫柔小意,不曾挑三撿四,夫郎又體貼,朱吳氏滿心幸福,可就是不知道怎麼回事,肚子就是不開懷。

待到夫君又高中進士,禦前打馬,簡直羨嚇旁人,家翁點香叩首,都歎息眼下隻差一金孫,立馬可閉得眼下去告見祖先,都怪她不爭氣!

小戚氏進門,她與夫郎已經成親三載,未得一兒半女,她縱是心酸苦澀,卻隻能強顏歡笑。不曾想,小戚氏這些年也隻得了兩個女兒。

朱萍萍出生後,全家上下都沒了半點笑模樣。公公連鋪子也沒精神打理,成日裏去巷裏喝酒吃肉做樂,婆婆但要勸阻,都被罵得狗血淋頭,說日後無人捧靈摔盆,還不如早死的好。官人也時常閉門不出,連小戚氏都見的少了。

朱吳氏想起那時候的煎熬,不禁用手帕擦了擦眼淚,誰能料到最後竟是自己有了身孕,生下圓圓這個小寶貝。

圓圓果真是個命裏帶福的,懷她的時候未受半點搓磨,生她的時候也順順當當,緊接著沒三個月又跟著懷上了,她喜極而泣,初時不敢確定,回到娘家,代請兩位大夫確診,又過了大半月,娘親親自過來,暗地裏跟她說,這一胎肯定是個兒子,她去相國寺上香,抽了支上上簽,言明:圓圓是玉女帶著童男,絕對錯不了。也請了醫婆幫她掌眼,說她雖然高齡有孕,但體態良健,再來三年抱兩也不成問題。

廣州碼頭,朱克明眼不敢錯得望著廝役們把剛剛搶收下來的稻米搬進船倉。這番前來,真是幾經波折,若非有媳婦添補上來的金元寶,恐怖也不會這麼順利。幸而有此物,不知是哪家貴人,之番回去得好好回禮才是。若是一路到家,他也有心滿意足了。

街市叫賣,人市喧鬧,有兩名牙役看著朱克明離岸進船,漸離江邊,對視一眼,都舒下口氣,“來兩碗梅湯。”瞧見旁邊有攤子賣炸果的,扔出十幾枚錢去,“足足撿來。”

兩人也是窮酸兩個,烈陽高照,哪裏願意回去服侍堂官,不如在這裏歇息。

“好家夥,這小老兒可算是走了。”

“可不是,也不知是什麼來頭,開始的時候隻知道裝傻充愣,言詞閃爍,若不是花大官人眼明嘴利,將荷包裏的金元寶瞧了出來,我們這回就被野鴨啄了眼了。”

“也不是個好東西,不知道是哪京府裏的下人,才博了出來辦事。”

“我們也去西京走一遭,指不定發一注大財。”

“苦也,你哪裏有本錢,若是有這樣的本錢你也得有這樣的門路,就是你時運高,得了去,知道如何打點上官,去拜哪家的廟門!沒得人幫襯,手裏有錢你拿著穩嗎?就這一路上,也是風險難測!”

“唉,我若是有錢,也不需得這辛苦的行當,另有法子討得錢財來。”

“孩子連米果都吃不得,哪裏有錢!”

聽到此言,一人隻得鬱鬱喝一大碗梅湯,又怒道,“老婆子,你這梅湯太淡。”又有罵語不止,另一人幫罵幾句,又扯過經去。

老婆子在這裏經營許久,倒也不言語,隻當蠅蟲飛過,隻顧著自己的營當。

兩人浪費大半日子,才緊緊腰帶往回處去。

七月流火,豔陽方退,朱勝非用汗巾擦了擦額角,歸整下桌麵物品,吩咐小廝力平拿好物品,親自鎖好門戶。一月三旬,輪值休沐,今日可歸家去。想到家中嬌妻幼女,不禁眉飛色舞。

可堪憐!本以為家無子孫,要落絕戶,未曾想,上天開眼。不僅有了如珠似寶的女兒,嬌娘此時也正懷著自己的孩兒,不由歸心似箭。

“大官人,七夕就要到了呢。”力平十四歲,眼見街市熱鬧,行至州橋,滿是兜售吃食的小販,脯雞、槽魚,米絲素簽、香糖果子、砂糖雪丸子、更有現烤的豬皮肉、野鴨肉等,人頭攢動,香氣引人。

朱勝非一聽便知是小子嘴饞,倒不在意,從荷裏裏摸出幾分碎銀,“你去撿些幹淨新鮮的,到時候也讓你家主母嚐嚐鮮。”又想著這麼久沒見著圓圓了,不知道還認得爹爹不?上次在家裏,哄了一日才肯讓自個兒抱著睡呢。

又覺自己不應該抄近路走了州橋這邊,龍津橋那邊倒有好些賣稀奇玩藝的,能討著乖女兒開心。轉念想道,明日休沐,可抱女兒出來逛逛。

“大官人回來啦!”門房老鄧忙上前迎接,他數著日子來開門,卻不見自家小子,見主家朱勝非未有怒容,麵色寬和,便多嘴問句,“大官人順願,不知道那渾小子怎不見?”兒子跟著太爺去了外麵,小孫子他可眼不敢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