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臣躬身領命,恭請告退。
梅子鳶原本無意離開,一心一意地守在竇漪房身後,暗暗為主子呐喊助威;張武在她身邊經過的時候,使勁地扯了扯她的衣袖,意思非常明確。梅子鳶縱然不願,但也明白張武的用意,隻好轉身跟著丈夫悄聲離去。
偌大的大殿中,最後隻剩下劉恒和竇漪房兩人……
“你讓梅子進玉華殿暗中調查了。”未央宮中沒有任何事能瞞得過他的眼睛。
“你讓周勃暗殺了劉弘!”竇漪房壓抑著內心激動的心情,眼眶通紅,語帶哽咽。
麵對妻子的質問,劉恒不置可否,隻把其中的厲害關係一一道來:“不管弘兒的年紀有多小,他登過基、當過皇帝都是不爭的事實。周勃與灌嬰並非攻破未央宮唯一的勢力,劉襄遣派的親弟劉章、率先領兵入宮的阿長,他們當時全都在宮中!嫣兒怕事,弘兒年幼,麵對宮內的千軍萬馬,她們孤兒寡母根本連一點反抗的力量都沒有。
“弘兒是眾人狙擊的首要目標,捉住他就等於捉住了皇位!周勃、灌嬰在前擊殺呂產,王叔劉澤則帶著張蒼從後包抄,將張皇後和幼帝控製起來,確保將皇帝的玉璽及皇後的鳳印全部掌控在手中!他們的計劃很成功,我們才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重新建立新政權。”
竇漪房厲聲質問:“玉璽鳳印都已經到手了,為什麼還要殺弘兒?!”
劉恒俊眸緊閉,仿佛回憶著最痛心的一幕,“弘兒不僅僅是朕的侄兒,更是皇權的象征!”
一串串的淚珠像掉了線的珠子不住地落下,竇漪房的心痛得好似被人挖走一個洞,怎麼也填補不回來了。
劉恒未能說出口的話,她全都清楚:劉弘是孝惠皇帝的幼子,大漢曾經的天子,他能禪位於劉恒,就能禪位於其他人,就算養在深宮、與世隔絕,不代表就能斷絕其他人對皇位的覬覦之心。
劉弘不死,是禍;劉弘死,也是禍!
二者皆禍取其一。故此,周勃對外聲稱張皇後和廢帝公子弘同在玉華殿,實際宮裏隻有張嫣一人!再過幾年,待文帝政權更穩定一點之後,他們隻要隨便編個借口說劉弘因病夭折即可,反正幼帝夭折又不是什麼新鮮事。
竇漪房悲慟不已,忽然眼前一黑,人竟往前倒了下去。劉恒眼疾手快,旋身而起,將快要跌倒在地的妻子穩穩接住。
劇烈的頭痛幾乎讓竇漪房喘不過氣來,臉『色』蒼白,虛汗淋漓,視線模糊不清,意識逐漸開始渙散……
劉恒往她的額上探去,冰冷的觸感使他心頭一顫,“來人!喚太醫!”
話音剛落,竇漪房便在丈夫的懷裏昏了過去……
※※※
今夜的椒房格外寂靜,秋風初起,吹不散愁絲千縷。
劉恒守在床榻邊上細撫著妻子清麗的臉龐,長指描摹下的嬌容恬靜秀美,讓他既心動又心疼。蒼白的臉上淚痕猶掛,我見猶憐。
“你確定真的要這麼做?”隻有在沒有旁人的情況下,張武才會放下君臣之間的距離,與劉恒依舊按照以前的方式相處。
“她的病是姝兒*時落下的病根,齊太醫說了,頭痛之症能用『藥』物舒緩,但眼睛估計是好不了了,視力隻會不斷下降,直至失明。”劉恒的語氣充滿深深的自責。
“萬一她恨你一輩子,該怎麼辦?”張武很清楚劉恒對竇漪房用情究竟有多深。
“我已經害她失去了一雙眼睛,不能連累她連命都沒了。”他們的孩子還那麼小,又那麼地那麼地依賴她、需要她。
“情況或許沒有我們想象得那麼壞。”
“不,我不能用她們的命來做賭注!”
“木已成舟,你現在的身份是皇帝,她是你的皇後,全都是不爭的事實!”
一記苦笑掛在唇邊,俊逸的臉龐多了幾分慘然,星眸中映著她嬌美的影子,仿若秋月懸空,清冷孤寂。
當竇漪房醒過來的時候,薄姬、劉嫖、劉啟、巧珠、梅子鳶、常喜,全都守在身旁,唯獨缺了她最想看見的丈夫。近日來外族使節入朝覲見新帝,此事茲事體大,劉恒早早就在大臣們的簇擁下去了前殿安排各項相關事宜,□□無瑕,沒有辦法時時刻刻守在椒房。
竇漪房竟覺得擠滿了家人親友的房間裏無來由地多了幾分寂寞,輕撫的榻褥因為少了他的溫度而感到落寞……
劉嫖和劉啟一左一右陪伴在母親的身側,一個甜甜撒嬌,一個咿呀學語,窩心趣致的模樣萌化了她的心,稍稍舒緩了心裏的憂愁。遙看窗外宮闕巍峨,始終記掛著一個人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