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兩個少女(2 / 2)

『雖然嚐試過很多辦法,可僅存的魔力,還是無法阻擋地從身體的縫隙裏漸漸流逝。』

『我知道我會死,這並不可怕。死,對於每個精靈來說,都是解脫。肉體的毀滅,代表著我們的靈魂可以回到王的身邊,在屬於精靈的世界裏獲得永恒的寧靜。』

『但是,我怕自己會比她先離開人世。我不希望在承受了這麼多不該承受的痛苦後,她還要在餘下不多的日子裏,被所愛之人先一步離她而去的絕望折磨。』

『所以,我用僅剩的所有,向吾王祈求,祈求他賜予這副身體另一個靈魂,能夠代替我活下去的靈魂。起碼,起碼不要讓她還在人世的時候,知道我死去的消息。』

項清這回算是明白了,究竟是誰,為了什麼目的,把她招來的這個世界。雖然他們是有些可憐沒錯,但她也不會傻到搭上自己的人生,去同情陌生人的悲劇。

“這就是我會出現在這副身體裏的原因?這就是你打擾,甚至破壞了另一個無辜者人生的原因?”

『……抱歉。』

“不,我要聽的不是抱歉,我要回去,回自己的世界去。我不要代替你活下去,我要我自己的人生,盡管可悲,盡管失敗,那都是我自己。不用小心翼翼,不用擔驚受怕,我受夠了他們用看別人的目光看著我,和我聊起那些根本不存在我記憶裏的東西!”

當項清找到並且確認了導致這一切的罪魁禍首,而且對方就在自己觸手可及的位置,這段時間一直被她壓抑在以內的驚懼和迷茫,都變成了源源不斷的怒火。

一個即使玩遊戲都不喜歡接手別人存檔的家夥,代替別人活下去的什麼的,別開玩笑了。

『……恐怕不行。』

“嗬,如果你辦不到,就去求你們的王啊!為什麼你們隨隨便便就可以插手別人的人生,這對我來說太不公平了!”

『我的確辦不到你的要求,卻不僅僅是因為我的原因。』

“……你什麼意思。”

米歇爾的口氣,讓項清覺得不安,像是自己有什麼把柄被人捏在手上。不可能,她能有什麼把柄,米歇爾又能知道她什麼。

『王的確回應了我的祈求,但是他卻不可能從異世召喚來一個肉體未死的靈魂。剝奪生命的代價太過高昂,王不可能隻是為了滿足子民的願望就去做這樣的事。』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可你們的王的確這麼做了。我有工作,有同事,有朋友,有家,絕對不可能……”

『那些你認為的事物,真的存在麼?』

反駁的話被橫空打斷,精靈輕柔的聲音如同一道白練,纏繞在項清的脖頸上,緩緩抽緊。

『為什麼這個世界,和你在玩的遊戲如此相近,連人和事都幾乎沒有絲毫區別。』

“你怎麼知道我玩的什麼遊戲?……你看了我的記憶!”

『……我必須知道,那個即將代替‘我’並且成為‘我’的靈魂,生前究竟是什麼樣的人。』

相對於項清的怒火中燒,米歇爾的態度顯得十分平靜,仿佛並沒有覺得窺視別人的記憶是件不好的事。

“我沒有死!不要說什麼生前!”

崩潰的咆哮聲回響在走廊,項清低著頭,光潔的地麵上倒影出一個略微扭曲的人影。

這不是她,她不要這個身體,她也不屬於這裏,她想回家,她隻想回家,她想睜開眼,自己還躺在遊戲艙裏,然後起身喝一杯牛奶,舒舒服服的睡一覺。

蹲在地上,項清抱著膝蓋縮成了一團,如果說剛才的眼淚,是米歇爾為了愛人所流,現在的眼淚,便是項清因為絕望而流。

她希望米歇爾是在騙自己,而且事實上,他也的確有理由這麼做。但即便米歇爾真的在欺騙她,可除了這個可惡的精靈,還有誰能幫自己回家。指望那個虛無縹緲的精靈王麼?不,那是精靈的王,隻會回應精靈,隻會回應他的子民,卻不會有功夫理會她這個冒牌貨。

當米歇爾在跟她溝通的時候,在同一個身體裏,項清所感受到對方傳來的情緒,沒有一點心虛或者作偽。他所說的每一個字,應該都是在看過自己的記憶後,經過深思熟慮才得出的答案。

而且項清發現,當自己想要回想起那個世界的事時,記憶竟然隻剩下零碎的片段,除了她的家,其它地方都像是用膠卷拍出來的老電影,隻留下黑白的景象。

那些熟識的人們,變得和商場裏的塑料假人一樣沒有五官,穿著人類的衣服,模仿著人類的動作,而記憶中的她卻毫無所覺,笑嗬嗬得融入其中,如同一出荒誕詭譎的默劇。

如果有人告訴項清,她記憶中的一切都是幻覺,是假的,是人為捏造的,她會對這番話嗤之以鼻,然後附贈對方一個白眼。

可如果,連她自己都不得不認真考慮對方的話可能是事實,那麼還有什麼東西可以值得自己去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