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時節,天寒地凍。
後院牆角的那株綠萼梅花開得正盛,香得幽韻。
甄璀璨負手而立於雪地裏,抬起眼簾,放眼望著淩寒綻放的梅花,眸色中一片清靜。她已經站了許久,儼然成為了天地間的一景。
四周一股股的寒氣直往身子裏鑽著,她喜歡這種冰冷,能讓自己更為清醒。
竟然懷上了身孕,宛似做夢般。自大婚之後,她期盼了一年,始終不能如願。不曾想,它來得太突然了,似乎有些不合時宜。
昨日,華宗平就應該知道她有喜了,但他至今也沒有出現。聯想到他一個月沒再踏進嫻寧宮,使得她必須冷靜的思考,思考自己將要麵臨的一切,思考安禾比她先懷上身孕。
難道他的深情給予時有多狂熱,薄情時就有多殘忍?
他不要她了?不管她了?不在乎她了?就打算一直冷落她?折磨她?讓她在無望的等待中倍受煎熬?
為什麼?
她轉眼遙望天際,心裏空落落的,有一種被塵世遺忘的寂寥。如同麵前這株梅樹,獨自生存在不為人知的角落裏。可是,梅樹能不被打擾的活下去,她可沒有那麼幸運。
“皇後娘娘。”隨著一聲呼喚,嘈雜的腳步聲傳來。
是阿青的聲音!
甄璀璨偏頭看去,真的是阿青。阿青如以往一樣,模樣憨憨的,捧著白瓷燉盅,著一身宮裝,後麵跟著幾位小宮女。
“皇後娘娘。”阿青走近了,恭敬的一拜,“奴婢奉皇上之命為娘娘送來一盅燕窩,請娘娘品嚐。”
甄璀璨的心中猛得悸疼,他不親自前來,隻讓宮女送來燕窩?!她看了一眼阿青,阿青神色如常,她的目光落向了燕窩盅,定睛的看著,眸底生出刺骨的寒意。
滑胎?還是毒死?
她的腦海中瘋狂的閃現著可怕的念頭,心被一股難以名狀的悲痛緊攥著,身子止不住的顫抖。
阿青輕喚道:“娘娘?”
甄璀璨雙睫一眨,咬牙道:“他連親眼看著我把燕窩吃下的勇氣也沒有?”
阿青很無辜問:“娘娘的意思是?”
“去告訴他,我要讓他親眼看著我吃。”甄璀璨的語聲沉重。
“是。”阿青不再多言,速速去傳話。
腳步聲遠去,又清靜了。
甄璀璨神色彷徨,五髒六腑被掏空了般,她緩緩的向下墜著,無聲的跌坐在雪地裏,眼底是如何也化不開的惆悵。
積雪皚皚,天色陰鬱,天似要壓了下來。
她用力的捏著手指,淒然的閉著眼簾,一幕幕的畫麵爭先恐後的浮現。
在懸崖邊,他堅定的說:攀著我,踩著我,向上爬
在她為娘守孝時,是他小心翼翼的陪在身邊,體貼的照顧。
在洞房花燭夜,他說:你有我可信可依,我們必須攜手共白首。
他的溫存、柔情、在乎、疼愛,分明都是那麼真摯,難道一切都是假象?她卻深陷了,陷入他的迷陣裏。
果然‘情’字最誤人,最傷人,她隱隱的苦笑著。
是到了斬草除根的時機?在他心裏,終究是皇權穩固最重要,她一甄姓女子,難免要淪為政治鬥爭的犧牲品。可是,她不允許自己當犧牲品。
“皇後娘娘?”阿苔緊張的奔過來。
甄璀璨揮手道:“我沒事。”
慢慢的站起身,她的眼睛也越發的明亮、清醒、淩厲。
她從不曾辜負過他,也絕不允許他的辜負。
輕撫著小腹,她默默的踏雪回寢宮,去取她的彎刀。她下定決心,隻要他來了,再含糊其辭,她一定毫無猶豫的殺了他,一定!
寧可同歸於盡,也不需要他害了她後他一人苟活。
她很冷靜,從沒有一個時刻這樣冷靜過。她步伐沉穩的走著,每一步都很沉穩。
正走著,她腳下一頓,隻見華宗平迎麵而來。
他帶著她熟悉的溫柔笑容,有著天地間最一塵不染的明朗,明皇冬袍,雪白狐裘,腳下生風般的極快的走向她。
甄璀璨神色淡然的駐步於原地,靜靜的望著他,任由他離她越來越近,她把心揉碎了灑在風裏,絕不能再心軟耳軟。
“瘦了。”華宗平站在與她近在咫尺的地方,凝視著她的冷漠、憔悴和與生俱來的美麗。
甄璀璨平靜的迎視著他,看盡他眼睛裏的疼惜,牽動了一下唇角,輕道:“還枯萎了。”
他眉心一擰,攬住她的腰身,把她拉入懷裏,鄭重的說道:“對不起。”
“何必說對不起,”她笑了笑,笑得極輕極淡,“該是我說對不起,你賞賜給我燕窩,我卻耍性子讓你來看著我吃。”
他挑起她的下巴,眯起眼睛盯著她,直截了當的問:“你在懷疑燕窩裏有毒?”
她一怔,認真的思索著如何回答。
“我出宮了多日,半個時辰前剛回宮。”他一字一字的全告訴她,道:“回到向陽宮時,安禾著急趕到,告訴我說你懷了身孕,正好有宮女捧著剛做好燕窩給她,我便讓宮女把燕窩送來給你。我那時一身泥濘,想換套幹淨的衣裳再來找你,就使你誤會了?”
聽上去好像很合理,也說得通他昨日沒來的原因,因為他不在皇宮裏。甄璀璨隻是聽著,無動於衷,她提醒自己今日必須作個了結。
他鈍鈍發問:“你認為我會舍得害你?”
既然他又要深情款款,她就順勢說道:“我已經被你冷落到毫無自信,感覺被你拋棄了。”
“我能體會,因為我比你還要難受萬倍。”
甄璀璨冷靜的問:“你對我避而不見,出於無奈?”
“你真的猜不到?”
“我愚蠢,猜不到。”
他摸了摸她清瘦的臉頰,將她橫抱起,邁開步子走著,輕道:“我給你一個交代。”
“去哪?”她心生警惕。
“去個避風暖和的地方,”他俯首吻了吻她的額頭,“我被你的愚蠢氣到差點忘了你懷著身孕。”
她打趣般的笑道:“也不知胎兒會不會變成我的催命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