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朱家(1 / 2)

冬日,通安城昨夜裏又落起了雪,似乎又冷了幾分。

不到卯時,程紅珠就摸索著起床,夜裏廂房西窗那略有破損的窗欞被冷風吹得呼啦作響,吵得她醒了兩回,如今掙紮起來時手腳酸軟,眼睛都睜不開。她往身上套了兩重夾衣,而後穿上擱在床頭那件半舊棉襖,整個人便裹圓了。

這件淡青色的棉襖還是她爹爹程桂棠還在時做的,如今上身已經短了一小截。紅珠扯了扯棉襖的下擺,皺了皺眉,簡單利落地挽了個雙環髻,用兩個小銀環綴上。她摸了摸那銀環,暗想她穿來已經兩三年了,竟還過的這樣日子,想想也覺汗顏。

程家原是山裏的人家,紅珠太爺爺那時因著家窮,成了來往城裏和山中販賣山貨的貨郎。紅珠的爺爺起先也跟著他爹販貨,起早貪黑的忙,不過是過日子罷了。偏他生的一副好相貌,身形頎長,為人又憨厚老實,走街串巷時被紅珠奶奶朱氏看中了。

這朱家在城南開了一家雜貨鋪,倒是過得寬裕,唯一不順心的是朱老爺隻生了朱氏一個女兒。見朱氏喜歡,朱老爺便也肯了。經了幾番周折,紅珠爺爺就做了半個上門女婿,留在朱家雜貨鋪。

之所以說是半個上門女婿,是因為朱氏生了三子一女,隻有最小的兒子,也就是紅珠的爹爹桂棠,姓程。

這事還有個緣故,當年因著程桂棠自小聰穎,十四五歲就過了縣試、府試,成了生員,真真是山雞窩裏出了個鳳凰,成了城南一大稀罕事。左鄰右裏一稱道一傳頌,紅珠爺爺喝了酒,就莫名地起了點心思。隨後程家老家就趕了幾天路來了人,兩家的嘴仗斷續地打了一兩年,才讓程家得了程桂棠這個子孫。

卻也因著這事,朱氏憋著一股氣,竟生了一場病,兩家情分也就絕了大半。

八、九年前,紅珠的爺爺去世,而程桂棠考了小半輩子卻也不過是個秀才,性子倒是迂了。待紅珠爺爺的喪期一過,朱老太太再不樂意見這個小兒子,冷著臉叫了程朱兩家長輩親戚過來分了家。程桂棠得了一些錢銀,搬離了朱家。

程桂棠雖說舉業不順,但學問也是紮實的,便租了一所小院落收了十餘個學生教起了學問,日子也算平順和睦。可惜三年前,程桂棠出門訪友,忽而半夜傳來消息,說是被馬車撞了。紅珠二伯朱桂方連夜去將他接回來,一看早去了半條命,請來大夫都說回天乏術,不過三兩日就去了。

那時紅珠不過十歲,剛大病痊愈,還未明白怎麼自個無端成了個古人。她有個幼弟程文涵剛過了六歲生辰,紅珠娘李氏又是個體弱不經事的,孤兒寡母的日子真真過不下去。程家老家離得遠,又是山溝溝裏,前幾年因著程桂棠不得誌,鳳凰又成了山雞,這往來早就少了,便是回去也沒得住處、田地。

沒法子,雖不同姓,但也是親親自家的弟媳、侄兒侄女,紅珠大伯朱桂達也還講究點情分臉麵,便將三人接了回城南朱家。

朱程兩家鬧過那麼一回,如今他們依附著朱家過活,自然很是不便。

紅珠正要輕手輕腳地離開,床裏頭的人睡得淺,還是醒了,模糊著喚她:“……紅珠?”

紅珠便應了一聲,“娘,你繼續睡,還早呢。”說著還順手替她壓了壓被子,免得進風。

床上的李氏道:“過兩日便是臘八,今天家裏忙,你早些回來。”

“是。”紅珠答應了,又不放心地道:“你等我回來再做活,省得又受累。”

這話李氏卻是沒應答。

紅珠默了默,轉身到院子裏打了井水。

朱家在這城南有著小兩進的屋子,南屋臨街,那一排屋子便打通了做了兩間雜貨鋪的鋪麵。這大周朝商業繁華,市井小民有些餘財,就連早起洗臉水都有在外頭買的,所以朱家這雜貨鋪雖不大,但日常也算頗有收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