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代序 我的文學愛好
我初中畢業就進廠了，那時上海沒有高中。我喜歡文學，看書上了癮，在廠裏看《史記》；這套書是我爸為我借來的。我沒學過文言文，但越看越熟悉，有時看得晚了，就不回家，睡在寫字台上。到星期天，我去位於南京路上的上海市圖書館看一天書，奶奶給我準備午飯，用我堂妹的小棉襖把飯盒包住，中午吃時還是熱的。
圖書館常常都空空蕩蕩，一個老先生看語言學方麵的書，一邊看一邊咳嗽，聲音像霹靂一般。我看了幾年書，創作了一個筆名“白陵”（其實是取李太白的“白”字和杜少陵的“陵”字合成的），然後服從分配，寂寞地到鄂西繼續工作去了。
我現在回想在鄂西的生活，腦海裏浮現的，多是我在山頂的一間棚屋裏看書的情景。我為了安靜地看書，住過辦公室，住過值班室，後來住進了那間曾經養過豬的石棉瓦蓋頂的棚屋，我在裏麵看書寫字，過著精神飽滿的日子；我也在那裏迎接了我的妻子。1988年我帶著她，還有我們的兒子，回到了祖籍寧波北侖。到北侖後，我很快結識了一批文友，我感到新鮮和愉快，他們邀我參加文學活動，給我關懷和幫助，這一切我都無法忘記。北侖離上海近了，我經常回去，走過從前常去的幾個圖書館，看到裏麵人影幢幢，不覺百感交集。
年輕時懷著的作家理想，已經不翼而飛，但我仍深深地感激文學的饋贈。我工作的環境密布著鋼鐵的陰影，下班後回到家裏，先到書架前站站，晚飯後打開書本，心情非常的柔和。我記過幾十本筆記，從那些字跡，看得出我生命的活力，我一直舍不得丟掉，搬來搬去，如影隨身。我1972年開始買書，現在已數量可觀。我兒子讀書成績優異，有人要我談談家長是如何教育的時候，我就告訴他們，他是在書堆旁長大的呀！當然，兒子夜半醒來，總能看見我俯在書桌上，他一定聞到了彌漫在四周的芬芳的書香。
自1977年我在《上海少年》（即後來的《少年文藝》）發表了一篇散文以來，至今存下了上百篇散文作品。我喜歡看書，雖寫作很少，但我大多寫我自己的感情。沈從文先生說過，搞創作要有三個條件，一要易感動，二要會聯想，三要有一定的文字表達能力。我對照後，覺得自己基本是合格的，因此頗感欣慰。人生在世，工作之餘，愛上了看書，愛上了寫作，在我是一件幸事。但光陰短暫，夜深人靜時，我常聽見時間流逝的聲音，在耳邊嘩嘩地喧響。我才寫了幾篇文章，又快半年過去了。業餘寫作的人，是不是都有這種感覺呢？但選擇的生活就是如此的，每晚放下紙筆，就躺到床上看書。最近，我在寫一個很短的小說，看的是法布爾的作品選集《昆蟲世界》。
1999年5月1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