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誰娶我?”
風一吹,本來就沒關緊的門板子“嘎吱”一聲咧開半寸縫兒,從裏麵傳出個低啞、沉鬱的聲音來。院子裏的老黃狗趁機鑽了進去,千瘡百孔的門板子開得更大了,隱約能看見屋裏擺了一張顏色發舊的長桌,五六個人圍坐,說話的人背對門口坐著,看不清楚臉。其他人能瞧見,俱是目光如炬、雄軀凜凜、相貌堂堂的好漢。
不過聽見這話時,好漢們一齊呆若木雞,最後好歹有了點反應,都朝坐在距離那說話之人最近的漢子看去。
那漢子名叫楊天秀,二十出頭的年紀。吃不住兄弟幾個一齊看他,心道苦也,略一沉吟誠懇道:“二娘,你是知道我的,家中已有兩位賢妻。”
一道視線越過他掃向旁邊的莊熊兒。
莊熊兒眼圈紅了:“二娘,你是知道我的,家中僅有薄田二畝,不能果腹……”
正對著門口的張河眸光閃閃,捋起袖子嘿嘿一笑:“二娘,你是知道我的,如果一定要娶妻,那就必須是七弟這樣的。”
七弟……
那道視線轉了個彎又回來落在了挨著張河的趙洪天身上。
趙洪天捺耐不住,“啪”的一聲拍著桌子站了起來,頭頂正好到坐著的張河耳朵上。
“二娘,你是知道我的……雖然人家都管我叫矮腳虎、小冬瓜,但鎮上的李嬌兒……嘿嘿,叫我大英雄!”李嬌兒是青牛鎮勾欄院的頭牌。
那道視線從他頭頂掠了過去。
最後一個,白紹棠搖了搖手上的灑金川扇兒,一股香味兒飄散出來:“二娘,你是知道我的,我不喜歡比我還黑的,晚上是看她還是看我呢?”
話說完了,不管二娘什麼表情,幾人都站起來向外走去,路過時一人又一句。
“二娘,實在不行你就嫁了吧?”
“對,咱們青牛村沒成親的好男兒不是還有衛安嗎?”
“衛安太酸腐,還有顧如虎……”
聲音的主人本來走到門口了,又倒著走了回來,向後仰著身子看著二娘:“抱歉,忘了大哥是你親哥了。”
趙洪天一頭把這人給頂了出去:“我說最好的辦法還是老二找個深山老林藏起來,等胡老官兒死了,大家忘了老二是個女人的時候再出來不就行了嗎?”
“下策!”白紹棠的扇子打在趙洪天頭上,“老二雖然吃的多力氣大長的糙,卻也是個如假包換的女嬌娥,你讓老二當野人?依我之見老二可以效仿木蘭從軍,這一身蠻力不說封王拜相,馳騁疆場建功立業做個將軍還是綽綽有餘,到了那個時候老二再回青牛村……”
“老二都成將軍了還回青牛村幹啥?”
“娶了胡老官兒!一雪前恥!”
……
師弟們都走了以後,二娘從袖子裏摸出一個巴掌大的丁血紫色小瓷盒,“啪”的一聲打開對著臉照了起來。
隻見裏麵映出一小片經年練武曬得黑黝黝的臉。
原來這小瓷盒打開上下兩麵都是鏡子。
“是夠黑的……”二娘心道,卻也不見沮喪之色。看了一眼後就合上了小瓷盒,托在掌心把玩。
這裏是大熙,一個華夏曆史上根本不存在的王朝。因為她排行老二,人們都叫她顧二娘,除了比別人多了點記憶,胳膊腿兒每一片肉都是土生土長的。
顧二娘一手托腮,一手轉著小瓷盒。小瓷盒兩麵都是丁血紫牡丹紋,銀包邊,在顧二娘的眼裏造型說不上多美,工藝也說不上多精湛,稀罕的是這種丁血紫的釉色。在顧二娘的記憶裏,華夏大約是到了宋代才出現這種窯變後的丁血紫、雞血紅、月白等釉色。顧二娘留心許久,結合能夠接觸到的衣食住行各方麵,推斷大熙朝大約等同於華夏曆史上的唐宋時期、或者再靠後一點兒。
也隻是推斷,畢竟顧二娘從呱呱墜地起到現在的近二十餘年,去過最遠的地方就是距離青牛村十裏地的青牛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