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序

寧波港的波濤,後浪疊前浪,遙接千載。透過曆史雲煙遠望,公元前1世紀周成王時,寧波就在造船和海運方麵忙忙碌碌。到了晉代,陸雲的《陸士龍集》提到秦始皇南巡到過■縣,道光時期的《寧波府誌》轉引古書,提到了徐福東渡之事,雄視天下的秦始皇,視野終於越過內陸沃野、八百裏秦川,遠眺茫茫大海。從寧波出發的大規模航海,則最早見於史記《東越列傳》,時人借風使舵竟一直能航行到今天的日本西南部島嶼以及我國台灣島。漢代舟師(海軍)的行動多自寧波啟碇,帆檣履怒濤,劍戟指大洋,可見寧波早就是我國最早的軍港之一。唐代的外貿很發達,政府在明州專門設立了管理外貿的機構——市舶司,櫓聲欸乃,語音雜異,與日本、高麗、南洋各國來往。宋代商業發達,《宋史·神宗記》等史籍記載,那時寧波已經是我國重要的船舶建造基地,大海船稱萬斛船,噸位很大,造船數以百千計。元代,寧波仍然是重要的商港和軍港。明代,因為防倭亂,實行海禁,暫嫌冷清。清代又成為重要港口。

鴉片戰爭的烽火暫歇,1842年的《南京條約》就把寧波列入“五口通商”口岸之一,帝國主義攫取了海關大權,把經濟吸血管深深地插入了半封建半殖民地的古老帝國之肌體。民國時期,孫中山先生期望能在浙江的澉浦岬與乍浦之間建立東方大港,這個設想在舊社會終未能實現,令多少誌士仁人喟然長歎!直至2世紀7年代,新中國乘著改革開放大潮,東方大港才真的在寧波北侖兀立於海濱,陣陣巨輪的汽笛聲裏我們能聽到中國人的自豪歡呼。

歲月的海雲深處,我們能看到今日港城沿海的前人們,正彎腰在泥塗上拾一些泥螺、小蟹、跳魚、蛤蜊。家境許可的人家,還用木頭做一隻泥鰻,約莫1米長短,細長如小船,兩杆小小的“桅杆”在“船”的中部並列豎起,上托一根短短的橫木,一位少年雙手握住橫木,左腳踩在“船艙”裏,右腳用力向後蹬著,這泥鰻就像滑板一樣飛速滑向遠方。海潮吻著大陸伸出的舌尖,少年在花邊一樣的水陸線上拾取魚貝。漁家老小或在泥塗上打固定的木樁、竹樁,係上一些網眼或疏或密、捕魚有大有小的圍網在搞“張網”作業,或設一些樁頭移動的“串網”打“遊擊戰”,潮水退去,魚蝦落入網袋無處逃遁。在潮漲潮落之際,就這樣接納龍王爺贈送的海產。或在齊腰深的海水中腰係小竹籮,用雙手持竹竿張著“推緝網”迎浪兜魚,綱舉目張,兜魚入網。在夏汛、秋汛時,在初一、十五大潮水時,常能撈一些魚蝦蟹貝,還能捕到黃魚、鰳魚、鯧魚、海鰻、梅子、鱭魚、蝦潺、黃鮚、青蟹、白蟹這些今日看來珍貴的海產。早晨,街邊村前,有人高聲招呼:“早潮貨好買了!”傍晚的時候,屋弄籬邊響起叫賣聲:“晏(土音讀‘案’)潮貨到囉!快來買晏潮貨嗬!”大碶、霞浦至柴橋的平原上,離海稍遠,則多是種水稻的農民,麵向水田背朝天。天台山餘脈那山區的人們,以種植茶葉、油茶、番薯等山地作物和賣柴、賣毛竹為生;小小半島,淺淺山區,也有“山裏人”,再怎麼打扮,哪怕不穿土布,換上整整齊齊的陰丹士林藍布衫,或毛藍布對襟布衫,一到集市之日,還是會被街上的鄉親認出來:“嶴裏人”。半島地狹人多,不少人隻好出外到上海、香港甚至新加坡謀生。有的將上海貨轉賣到鄉下來賺錢,賺個差價,乘著輪船來去,被人叫作“單幫”。有的留在上海店鋪當學徒,稱為“半壯”,好比新中國成立後“公社化”時期的“半勞力”,除了招待顧客做生意,還要幫老板燒水、煮飯、抱小孩,習慣稱為“學生意”,編成一句口訣很好記:“燒水煮飯抱小孩,生意撥儂學學慣。”有的人留在彼處,經過勤苦拚搏,商海淘洗,財富積累,終於安定下來,成為城市居民,甚至實業家,寧波幫在外地的一方人物,近的是上海市民,遠的甚至成為新加坡國民了。港城的老一輩人,把新加坡發音讀作“辛格簸”,無端地令人想起艱辛的萬裏顛簸。真是汗水加上淚水,幸福含著辛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