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能回到自己年少時,又將家人的命運一一改寫,這已經是十分難能可貴、上天垂憐了。
這樣的好運氣,便分享給其他人一些吧。
等銀環的嗚咽聲小了下去,席向晚才搭著席元清的手下了馬車,和院門口也在抹眼淚的念好打了招呼,“昨夜睡得可好?”
念好忙不迭地將手放下,有些不好意思,“多謝大姑娘關心,一夜無夢。”
席向晚的視線在她眼底的青黑上轉了轉,笑笑並不說破,道,“進去說吧,還要給銀環換身衣服。”
盧蘭蘭自然是對席向晚言聽計從,拉著銀環便進屋裏洗漱又換上念好的衣服,而後才簡單給盧蘭蘭挑著說了些銀環的事情,沒提其他的,隻說銀環犯了錯,現在要戴罪立功,協助席元清查案。
盧蘭蘭立刻深信不疑,“姐姐,大姑娘對我可好啦,大姑娘的二哥一定也是好人!”
席元清在旁摸了摸鼻子,卻是不自覺地將腰挺直了。
銀環點點頭,道,“我從前在宮中……也聽過僉事大人在通北的三兩事跡。”
原本立在一旁麵色嚴肅的王虎突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惹得席元清不悅地朝他瞪了一眼。
席向晚雖然不知各種詳情,但也想得到自家二哥那個拈花惹草八麵玲瓏的性格在通北那樣民風更為開放的地方能傳出什麼軼事來,還得是能傳到皇帝後宮裏的那種。
總歸不是什麼光輝事跡就對了。
她的視線掃過顯然有些窘迫的席元清,不動聲色地替他解圍,“二哥,此後這段時間,銀環安置在什麼地方?”
“回大姑娘的話,大人說了,就安置在這院子裏,周圍已經安排好護衛警戒的人手,都是咱都察院的自己人,若還有昨夜那樣的敢來,全是送死的。”王虎立刻答道。
銀環難以置信地抬頭,“我能……住在這處?”
“隻能在這方院子中,一步也不可離開院門。”王虎正色道,“若要出院門,那隻有僉事親自來領才能放人,否則就當作是逃罪之人,可當場拿下格殺勿論。”
“這自是不會的!”銀環微笑起來,她起身朝席向晚行了一禮,“多謝。”
銀環心裏清楚得很,她能得到這樣優待的安排,並不是因為自己知道關於朱家的什麼事情,而僅僅是因為席向晚和寧端而已。
否則,都察院什麼時候能待犯人這麼親和了?
席向晚笑而不語地領了她的謝,看了眼時辰便起身告辭,將席元清也一道帶走了。
臨走時,銀環仿佛下定決心了似的喊住了正要跨過院門的席向晚,“席大姑娘,請留步,我有一句話想私下裏告訴您。”
席向晚偏了偏頭,卻了然地問道,“和高氏有關?”
銀環頷首,“和高氏有關。”
於是席向晚讓一步三回頭的席元清先出門上馬,自己跟著銀環繞過院牆到了柿子樹底下。
“我聽僉都禦史方才所說,高氏稱自己懷孕,被暫時關在了太廟之中。”銀環卻說道,“可她前月的月事,卻是按時來了的。”
席向晚聞言笑了。
看來十有八九,高氏就是玩了假孕這一手。
這頭席向晚安排好了銀環等人,就壓著席元清回席府和一家人吃真正的團圓飯,汴京城中的其他人卻沒她這般輕鬆。
他們有的是焦頭爛額處理著尚未收拾幹淨的爛攤子,比如在宮中忙得連睡覺吃飯都沒時間的四皇子;還有的是惶惶不可終日害怕著即將可能發生在自己頭上的厄運,比如近日來一次也沒有在醉韻樓中登台獻唱的詩瀾。
念好被帶走之後,詩瀾想了許多辦法,一哭二鬧三上吊都用了,老鴇氣得將她關起來,也不肯再讓她打念好的一點主意。
老鴇斬釘截鐵罵的是“敢去碰都察院,你不要命了?!”,可失去了被人追捧根本能力的詩瀾卻覺得,難道整個汴京城這麼大,就沒有比都察院更厲害的人了?
以前都察院再大,不是也得聽皇帝的話嗎?
於是詩瀾賭氣想了又想,終於想到了一個她確實知道身份的貴客。
正是席向晚來要念好的那日,準備聽她唱歌,最後卻沒聽歌就離開的那兩人。
其中從頭到尾沒出醉韻樓的那人,詩瀾沒有打聽到他的身份,可先出去的那人,詩瀾在醉韻樓裏上下問了許久,卻是打聽了個仔細:那是平崇王世子,未來的平崇王爺!
詩瀾那日的記憶渾渾噩噩,隻記得席向晚揚長而去後,將她從地上扶起來又擦了眼淚的人正是易啟嶽,便一廂情願地覺得此人應該是個樂於助人的貴公子,又是身份尊貴的皇親國戚,隻要他出麵,都察院和席府總也得給兩三分麵子吧?
於是詩瀾小心地打探到易啟嶽的行蹤,這日又收買了看管她的龜公,悄悄從醉韻樓裏麵溜了出去,離開勾欄瓦肆直奔易啟嶽今日要去的地方——雲水畫苑。
詩瀾卻不知道,聽到了這個消息,從而偷偷溜出門要去找易啟嶽的,不止是她一個人。
席府分家已經有了兩個月的時間,席青容已將從天上跌至人間的滋味嚐了一遭。
席明德還在世時,四房整體的待遇雖然比不過三房和大房,但席青容卻是席明德最寵愛的孫女,自然得了不少好處,又因著慣會裝柔弱掉眼淚,席卿姿在她麵前都討不來好。
可席明德死後,大房雷厲風行地就分了家,四房一係搬出席府之後,進了個在席青容看來連下人住都嫌寒磣的院子裏,身邊伺候的下人因著銀錢不夠削減了不少,衣服首飾更是不能像先前那樣想買什麼便買什麼,令席青容氣悶不已。
更令她生恨的是懷中的孩子一點也令她省心,每日裏害喜得厲害,什麼都吃不下,吃了便是吐,走路三五步就氣喘籲籲得恨不能立刻坐到地上休息,不過幾個月的功夫,原本就瘦弱的身子眼看著又清減不少。
而這讓她生死不如的幾個月裏,易啟嶽居然一次也沒有來看望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