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還是暴露了。
年後,老師的辦公室裏就多了一套DVD機,準備的光盤也全是動畫片。起初大家還在笑著問賀老是不是要添新孫子,因為大家都知道,賀老生女兒早,女兒結婚也早,家裏根本沒有還需要看動畫麵的小孩。
其後,賀老又神秘地去幼兒園接林亦揚的弟弟,想帶到球房,未料,突然冒出一個老爺子守在幼兒園門外,反而被老師們緊急防範。那晚,林亦揚下課晚,到幼兒園隻剩了兩個外人——一個是在門外吹冷風的老師,一個是門內伸長脖子等自己的弟弟。
直到他證實了老師的身份,保安和老師才算放過了這個老頭。
老師碰了一鼻子灰,自嘲了半天,帶林亦揚和弟弟回了球房,一個打球,一個看動畫片。
後來就此事,當時未過世的師母評價:“你還說是他爺爺啊?那小六該叫你什麼?”
“還真是啊,輩分不對,”賀老認真考慮了一會,“可說我是他爸爸,也老了點兒?”
……
現在的林亦揚回憶起來,自己和老師就是最真實的爺孫兩輩。進東新城那年他八歲,老師六十多。都說一日為師終生為父,可老師於他而言更像是爺爺,不是父親,比父親更寬容。
我以為當初錯很大,不可挽回,以為我們的隔膜是一輩子的。而你人過古稀,記著的隻是我的小時候,剛進東新城的那幾年,喜歡吃什麼,討厭看什麼,盼著的也不過是我能回家,回到家裏,讓你多看上兩眼。
最包容的就是隔輩人,可最等不及要走的,也是隔輩人。
四周的燈亮了,空姐已經開始準備早餐。
這陡然的亮度讓林亦揚不適,他翻出飛機上的洗漱包,找到牙具,走向洗手間。
等到狹窄的洗手間門閉合。
他看著鏡子裏的自己,那張臉,還有那雙眼睛,和自己對視了足足兩分鍾後,兩手撐在那一條小小的洗手台邊沿,攥著沒開封的牙具,左手撐在那,右手竟然撐不住。
太窄了這裏,讓人透不過氣。
這裏有人先洗漱過了,有牙膏的氣味,其實已經很淡了,卻刺著他的眼睛。當眼淚掉下來的一刻,他再也抑製不住,額頭壓在了鏡麵上,掌心裏的牙具塑料盒被捏得變了形,一聲塑料殼崩碎的脆響,充斥在這個逼仄的洗手間裏。
想讓自己平靜,全然無用。左手在鏡麵上攥成拳,又鬆開,最後,額頭重重地磕在手背上。用痛,用全身力氣去克製著、試圖擺脫這種無力感……
……
和多年前蹲在東新城門外一樣,整個人都被這種被拋棄的無力感包裹著。
像浸透水的濕布蒙住臉,呼吸不能,一絲氧氣都吸不進來。
兩次都一樣。
第一次是老師讓自己離開東新城,不要他了,這一次更徹底,是真的走了,不要他了。
東新城的燈,辦公室的燈,永遠滅了。
***
從洗手間出來,林亦揚的短發發梢是濕的,但沒有水,已經擦幹了。臉上也幹幹淨淨,除了眼底泛紅,左手背的淤青外,沒有其它異樣。
後來還是暴露了。
年後,老師的辦公室裏就多了一套DVD機,準備的光盤也全是動畫片。起初大家還在笑著問賀老是不是要添新孫子,因為大家都知道,賀老生女兒早,女兒結婚也早,家裏根本沒有還需要看動畫麵的小孩。
其後,賀老又神秘地去幼兒園接林亦揚的弟弟,想帶到球房,未料,突然冒出一個老爺子守在幼兒園門外,反而被老師們緊急防範。那晚,林亦揚下課晚,到幼兒園隻剩了兩個外人——一個是在門外吹冷風的老師,一個是門內伸長脖子等自己的弟弟。
直到他證實了老師的身份,保安和老師才算放過了這個老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