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回過神來,猛地朝屠辛撲去,“你把羅生珠還給我!還給我!這是我給顧奕的,我給顧奕的!”恍惚間,我的聲音裏竟然帶了哭腔。
“喬喬。”他輕聲歎息,將幾近崩潰的我攬入懷中,“我也不想騙你。”
“可你知不知道,我與顧奕明明是同一個人。你愛顧奕瘋魔,卻恨我入骨,我很難受。”一個吻落入我的發頂,“我真的很難受,很難受。”
我狠狠地打了個寒戰。
我花了三天三夜的時間來接受這個事實。這整整三天,我不吃不喝,不眠不休,腦子裏拚命閃過許多東西。我不敢睡,怕自己一睡就真的起不來了。
這三天裏屠辛哪裏也沒去,他安靜地陪著我。但我不想看到他,我怕我會控製不住自己殺了他。可我哪有這個本事?自擇天秤更換了生靈後就再次消失了,諸暨和柒玥不知將它丟在了哪裏,反正是不希望這般恐怖的東西再次禍害人間了。
三天後,屠辛端了一碗熱粥到我的麵前,他問道:“喬喬,你還不信嗎?”
我木楞地轉過頭來,靜靜地看著他。
很久以後,我聽到自己的聲音:“除非,你讓我進入你的元神,讓我親自驗證顧奕已經死了。否則,我永遠都不信。”
這是一個很過分的要求。進入元神,就相當於讓一個人剖開胸膛任人宰割。除非是極度信任,一般人不會答應這個過分的要求。
出乎意料的是,屠辛居然答應了。
“好。”他答應得很幹脆,“但你也要答應我一個要求。”
“什麼要求?”
“若是你真的沒見到顧奕,就接受我,嫁給我,做我的天後,如何?”
許久後,我聽到自己的聲音:“白撿一個天後,不錯。”
這是我此生第一次進入別人的元神,恐怕也是最後一次。如今屠辛雖然還沒登位,但他已經代行天帝之責,他的元神自然也變成了端莊的深紫色。
屋內泛起白光,屠辛的額頭上起了一層伽印,我哆嗦著探出神識,一竄而入。
我在他的元神裏探尋許久。這片深紫的光暈裏浩瀚如海,不摻一絲雜質。我尋了數次,沒見到一點顧奕的影子。漸漸靈力耗盡,我咬咬牙預備再尋一次,頭頂卻響起屠辛的聲音:“我的確曾轉世成為顧奕。但我醒了以後,他就成了我的一段回憶。如果你想見這段回憶,我可以讓你看一看。”
我顫抖地點點頭。
刹那間,元神內掀起萬丈波瀾,光暈裏展開一段光景。我看到熟悉的雪山,熟悉的山路,湄山林漸漸展露全貌。一匹瘦馬掛著鈴鐺走過,那是湄山林,我熟悉的湄山林。
這段記憶,以顧奕的視角展現。
我看到穿了一身熊皮的我。臉上糊著黑泥,手腕上掛著一串厚實的鎖鏈,正被牽著往前走。
“我走不動了!”我看到幻影裏的自己一屁股坐在雪地上,開始耍無賴,“我累了!我走不動了!”
一張披風落了下來,一雙雪白的手伸了過來,放在鎖鏈上:“嗯?走不動了?是不是這鎖鏈太沉了,壓得你太累?”
“是的!”幻象裏的我拚命地點頭,同時甩甩胳膊,露出被蹭破皮的手腕,“你看這裏,還有這裏,全被磨破了!”
“哦?是嗎——”雪白的手伸了過來,在磨損的皮膚上輕輕拂過,“疼嗎?”
“疼——”幻象裏的我點頭如搗蒜。
“我有個好辦法,能讓你一勞永逸,你要不要試試?”
“什麼辦法啊?”
“唰”的一聲,一把明晃晃的長劍伸了出來:“我幫你把手剁了,以後就不會疼了,也再不會磨破皮了……”
“別別別——”幻象裏的我跳了起來。
“不是走不動了嗎?咦,不是跑得很快嗎?別跑啊——”
一層雪花蕩起,天地之間滿是雪白。視線的最後是我奔跑的身影,還有一聲若有似無的歎息:“你啊——”
深夜,熟悉的馬車,我蜷縮在車腳,呼嚕四起。“叮”的一聲,一道身影站了起來。光影飄換,暗淡一片,一隻素白的手伸了過來,抓起我血跡斑斑的手腕。
“真破皮了?”一道嘟囔聲,接著抓起一個小瓷瓶,挖出藥輕輕抹在傷口上。幻象裏的我疼得一個翻身,眉頭不自覺皺起。
“還疼嗎?”手指在手腕上輕輕抹去,接著又吹了吹,“不疼了吧?這總該不疼了吧……”
幻象至此戛然而止。元神裏再次出現屠辛的聲音:“他在很久很久以前就愛上你了。喬喬,我在很久很久以前就愛上你了。”
我捂住眼睛,手裏一片水漬:“他死了?你把他融合了?”
片刻後聲音再起:“是的。如果不融合他,我如何蘇醒?”
這真是一個完美的答案。不融合,如何蘇醒?
頭頂盤旋著屠辛的聲音,從四麵八方洶湧襲來:“喬喬,現在元神你也看了,是不是該出來了?”
我伸手一抓,紫色的霧氣從指尖散開。我聽到自己淡淡的聲音:“屠辛,我有沒有告訴你,我已經知道一切了?”指甲瞬間伸長,手指彎成爪形,“我知道你是如何殺了我的母親,如何燒死了她,最後如何扒掉我的皮,最後親手燒掉。”
屠辛瞬間啞然。
“我有沒有告訴你,我一直想幫她報仇。但先前我怕你傷害顧奕,現在他也沒了,我什麼都不怕了。”
這是一場沒有勝算的鬥爭。我唯一的優勢便是現在待在屠辛的元神裏。我贏他的概率急劇提升。但我忘了,我現在也隻是一縷神識,不過尋常百分之一的修為,我又怎麼鬥得過天上地下最強的屠辛?
我忘了,我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