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薑唯安,北京舞蹈學院芭蕾舞係的一名普通學生,也是夜店裏的一名鋼管舞女郎。
學校的同學不知道我晚上要去夜店上班,夜店的人也不知道我白天要去學校上課,我從來沒和任何人提起過我的生活,說了別人也不會信。
誰會相信一個有錢在重點大學念舞蹈係的女孩,居然會是夜店舞台上撓首弄姿的鋼管舞女郎呢?
我以前也不相信,可是當我自己走到這一步的時候才明白,這個世界多的是無奈,多的是逼我放棄驕傲姿態的事情。
2014年9月3日,開學的前一周,我親眼目睹爸爸被債主逼得吊死在廠房的橫梁上,臉色醬紫,雙眼瞪圓,直勾勾地看著我。
我跌坐在地,忘記了哭喊,眼淚一直不停地往下流,腦海裏隻剩下爸爸的眼神。他的眼神非常複雜,此後我想了很久,卻一直都沒有明白他最後看我的那一眼裏藏著怎樣的情緒,不甘?悔恨?還是擔憂?
爸爸的死亡對於我而言是一件大事,對於那些債主而言卻什麼都不是。他死後的第二天,債主就找上了門。他們像洪水猛獸一般衝進我的家,瘋狂地罵著難聽的話,搶走了所有值錢的東西,帶不走的就全部砸爛。
我不明白人為什麼可以這麼無情,他們已經逼死了我的爸爸,為什麼還要來毀了我的家?我想要報警,媽媽卻哭著對我搖頭。我看到了她眼中的無奈和絕望,想說點話安慰她,卻發現自己已經哭得說不出話。
後來媽媽答應變賣家產還錢,債主才離開,可是賣掉所有房產股票債券隻不過湊了五千多萬,還不及債款的零頭,媽媽沒有辦法,隻好去找二叔幫忙。
二叔沒有接電話,媽媽又給嬸嬸打電話卻還是沒有人接。二叔靠著爸爸吃飯,爸爸一倒他躲都來不及,怎麼可能接電話?這些道理連我都懂,媽媽不可能不明白。可是她還是一遍接著一遍地打,仿佛二叔就是最後的救命稻草。
我沒有製止她,一言不發地陪她坐在路邊,看著太陽西垂,看著人來人往的街道逐漸歸於平靜,深刻地體會到什麼叫樹倒猢猻散牆倒眾人推,我也從一個標準的白富美變成了窮人。
窮沒有關係,至少我還有媽媽。我天真地以為隻要親人還在,一切都好,可是媽媽的精神狀態卻越來越不正常。她有時候一言不發地坐在床邊,盯著爸爸的照片發呆;有時候又抱著我大哭不止說她有多麼想念姥姥,可是我的姥姥在我沒出生的時候就死了。
她哭得很傷心,哭累了就躺床上睡覺也不吃東西,我看著她布滿淚痕的臉,整個心揪成了一團兒。我的媽媽,一個曾經用愛馬仕鉑金包裝菜的貴婦人,居然變成了現在這副六神無主目光空洞的模樣。
我擔心她精神失常,想帶她去醫院看病,把所有的錢拿出來數了一遍之後就打消了這個念頭。剩下的錢連住宿費都不夠哪有多餘的錢去看病?
我又哭了,我已經沒有了爸爸不能再沒有媽媽,我必須振作起來,不能讓媽媽繼續沉淪下去。然而這一切的基礎是錢,是我現在沒有的東西,我需要一份賺錢快耗時少的工作。我想到了很多工作,這些不是耗時長就是工資少或者需要技術,我沒有文憑沒有經驗,沒有人會錄用我。
雖然心裏清楚希望很渺茫,但是我知道我不能坐以待斃,我必須找到工作。整整一天,我找遍了我所能想到的行業,卻沒有找到一份滿意的工作,我有些失望,第一次感受到了生活的壓力,原來工作這麼難找。在我走投無路的時候,我看到了鳳凰台的招聘啟事。
鳳凰台是北京最大的夜總會,是最有名的銷金窟。雖然夜總會很複雜,但是上班時間在晚上不會耽誤我上課,而且入職門檻低工資高,足夠我和媽媽生活。
這似乎是目前為止最合適的工作,但我想起了爸爸的話,怎麼也邁不開腳。
記得那時候我對鳳凰台很好奇,纏著爸爸帶我去見識一下,爸爸卻嚴肅地拒絕了我,他說夜總會裏麵燈紅酒綠美女如雲,隻要有錢什麼,讓人跪下喊爹都可以,那不是我這樣的好女孩去的地方。
雖然心裏很清楚那不是我該去的地方,可是……我要上課要養家要帶媽媽去看病,這一切都需要錢,我好像沒有選擇的餘地了。
我站在鳳凰台門前的廣場上,看著一撥又一撥的人推開那扇金碧輝煌的大門,猶豫了很久,最後深深吸了一口氣,邁出了影響我整個人生的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