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逢此時,門閽又來了,即刻請她進去,她總算擺脫了那些癡迷的目光。
“凰兒!”正堂前,一位白蒼蒼的老者,正杵著拐杖顫巍巍地迎接她,女子急忙摘了鬥笠,噗通一聲跪在老者身前,扶住他道:
“外公,凰兒來看您了,兩年未見您可安好?”
“好,好,讓外公看看。我們家凰兒真是愈的俊俏了……”張九齡疼愛地撫摸著凰兒的頂,攙扶她起身。
兩年前,張九齡因年事已高,不堪宰相重任,如今已經從宰相位上退下,隻安排集賢院院士的閑職,在家中著書立說,頤養天年。女兒遠嫁金陵,他又身居要職,離不開長安。故而,女兒女婿一家每隔兩三年就要入長安一回,看望看望他。最近一次是兩年前,張九齡剛剛致仕時,女兒女婿一家人趕來參加他的致仕宴,那個時候凰兒十三歲多,已出落得亭亭玉立,清美不可方物。如今凰兒已滿十六了,愈的顏色絕麗。她這外孫女,繼承了女兒女婿的所有優點,乃是張九齡最疼愛的晚輩。隻可惜不能時常見麵,祖孫倆卻一直書筆通信,未曾斷絕。
凰兒又與張九章、張拯等家人一一見麵,一家人這才入正堂繼續說話。
今次,凰兒乃是來參加即將舉行的第四屆女科,一年前,凰兒輕鬆拿下潤州府鄉試,取得了舉人的資格,同時她還報考了武舉,同樣獲得了武舉人的稱號。女子參加武舉尚無前例,此事潤州府刺史一直呈報到長安大明宮,凰兒乃是得了女帝特批,與男子一起考試,居然還能拔得頭籌,能力可見一斑。
“凰兒,此次會試,可有信心?”張九齡不擔心凰兒的武舉,但他卻對這次的會試有些不放心。
“外公請放心,凰兒一切準備周全,十年磨礪,此次便可見分曉。”這孩子倒是口氣大,但話說出口卻不覺狂妄,隻因她確實胸有成竹。
“好!”張九齡笑著拍了拍她的肩膀,他神凰宰相的外孫女,就該有這分氣魄,但他卻話鋒一轉道,“不過,你要小心這次的主考官。”
“您是說,那位黃門女侍姚珣?”凰兒問道。
“正是,這女娃娃不簡單啊,她時常有出人意料之舉,行為莫測,但總有她的道理。此次她作為主考官,定下的試題或許會出乎意料。”
凰兒彎唇一笑,道:“孫兒十年寒窗並非白費,臨場應變的能力還是有的。”
“你這孩子,哈哈哈……”張九齡點了點她鼻尖,笑得開懷。
一旁張拯妻江氏卻開口道:
“凰兒啊,可有物色好的人家了?”
凰兒頓時啞口,片刻後笑道:“舅娘,孩兒這些年都在努力讀書,並未物色人家。”
“就是,你說你問什麼呢,咱們凰兒將來是要一展抱負才華的,找人家的事兒不急。”張拯按了一下妻子的手背,說道。
“舅舅,若孩兒將來不嫁男子,卻娶了個女子回家,您當如何?”凰兒抿唇笑道,眼角餘光卻一直注意著張九齡的反應。
張拯一時語塞,不知該如何回答。近些年,關於女帝和楊皇後之間那驚世駭俗的感情,坊間傳得沸沸揚揚。女帝力排眾議,堅持立楊玉環為後,為此還了雷霆大怒,將幾個力主反對的大儒全部打下牢獄,至今尚未釋放。並以凶猛的手段控製住了上上下下的輿論,展現出她身為帝王的無上權威。而楊皇後自從被扶上後位,確實展現出了母儀天下的優秀品質,放眼望去,也就太宗時期的長孫皇後可以媲美。久而久之,言論也就淡了,大家也都習以為常了。
可是……這畢竟不是尋常事啊,老百姓家該嫁女兒的還是得嫁女兒,什麼時候老百姓家也都由著女兒家娶妻,那還有男子什麼事?這繁衍生息,又當如何?張拯雖出身書香門第,可畢竟也是學習孔孟之道成才的男子,對女子娶妻的事,多多少少有些不大理解。如果凰兒要娶妻,他可當真沒了方寸,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就在張拯語塞之時,張九齡卻忽而笑了,一撫長須道:“凰兒愛嫁便嫁,愛娶便娶,外公都支持。”
凰兒雙眸一亮,登時笑得開懷,撲到張九齡身前,叩道:“多謝外公。”
“起來罷。”
看著外公蒼老的容顏,凰兒心中卻轉著別的念頭。兩年前外公致仕,母親和娘親帶她千裏迢迢回到長安赴宴。當日母親酒醉,與娘親在屋內玩耍,一時未注意,忘了這裏不是金陵家宅而是長安張府,竟是讓前來尋母親手談一局的外公瞧見了母親穿著娘親的女裝在床榻畔與娘親親熱。外公當時沒說什麼,隻是退了出去。事後母親提心吊膽,多番寫信試探,但都被外公不鹹不淡的回信擋了回來。
此番入京,凰兒身負使命,要搞清楚外公到底知不知道母親的女兒身。如今凰兒大概搞清楚了,外公興許是清楚的,而且很早之前就有所察覺了,但是一直未曾戳破。對於母親和娘親的結合,他也早就接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