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3.第三百零三章(1 / 3)

神功元年十月, 延陵沈氏雙十年華的年輕家主沈域, 帶著手下幾名得力幹將,自金陵南下湖州吳興,趕赴吳興沈氏談判。

談判曠日持久, 雙方僵持不下。沈域力主延陵沈氏將往年供奉吳興沈氏的物資減半,吳興沈氏自是不願,雙方陷入拉鋸談判的境地之中。

沈域並不著急,她有十足的信心完成這次談判。談判間隙, 她時常遊賞湖州的秀麗山水, 足跡遍布湖州。不出門時,就閑居於吳興縣城的水鄉小鎮上,擇一處臨水宅院, 每日賦詩作畫, 溫酒飲茶,閑適自足。

談判進行到第三年,吳興沈氏總算熬不住,有了鬆動的跡象。近些日子,沈域跑吳興沈氏更勤了。某日錯過午膳, 腹內饑餓, 她恰好路過了吳興縣城內最出名的一家酒樓——白雀樓。聽聞這家酒樓的黃酒是最美的, 若是能搭配上剛捕上來的肥美河蟹,再刁的舌頭也能被征服。

她栓了馬, 急匆匆入了酒樓, 撿了角落裏一個幹淨位子, 就點了一壺酒、三隻蟹,又先要了一碟糕點一碟小菜墊肚子。

跑堂的從未見過這般長相俊美的男子,看都看呆了,跟沈域說話都結結巴巴的。再加上這會兒已過了飯點,店內不剩幾名食客,這男子又點了這諸多吃食,實在令人印象深刻。

等上菜的時間,沈域坐在角落裏看了一圈店內的景象,便失去了興趣,她的注意力逐漸轉到了牖窗外。她擇的這個位置乃是臨水位,窗外就是一條涓涓流淌的河道。吳興水係發達,河道縱橫,故而形成了獨特的臨水建築樣式。水港小橋多,人家盡枕河。夜市賣菱藕,春船載綺羅。思量間,窗外就有一條小船劃了過來。

撐船的是一名江南女子,一身漁家女兒的短打裝扮,清新素雅,頭戴荷葉鬥笠,手執一柄竹篙,竟是就將烏篷船定在了酒樓旁的河道邊。女子揚起鬥笠,露出一張無比美麗的容顏。她麵帶笑容,仰首對著酒樓之上高喊一聲:

“阿爹!我給你送飯來了!”軟糯的吳音從她口中喚出,悅耳無比的聲線,讓人靈台一清。

說著提著一個竹筐,穩穩站在船板上,向上望著。

不多時,沈域注意到酒家二樓的一扇窗戶打開了,一根拴著鉤子的長繩垂了下來。這送飯食的景象,沈域在水鄉住得久了,也早就習以為常了。水鄉人買賣都是這麼做的,商家乘船沿河叫賣,沿河的人家足不出戶就能購置所需的物品。隻是她好奇得緊,不由探身出窗,向上仰望。於是便瞧見一個四十來歲書生模樣的男子,麵容俊雅,與那女子眉目間幾乎完全相似。便是他垂下鉤繩,將那裝著飯食的竹籃提了上去。

“憐娘,早些回去休息,莫再忙了。”那書生叮囑道。

“噯,我把這一船菱角給送去,就回了。”那女子輕快地應道,隨即起了杆,撐著船順著河道繼續向前走。

沈域的目光就這般粘黏在那女子身上,不知為何就是移不開了。那女子的音容笑貌淡雅若水鄉的風景,並非足以使人一眼驚豔。可就是有一種難以言喻的美,美得讓人覺得身心都愉悅了。就像是清甜的甘泉,流入你心底,便在心中沉積了下來,再也忘不了。

那女子似乎注意到牖窗邊的沈域一直在看她,出於女兒家的羞澀,她衝沈域微微禮貌一笑,便戴上鬥笠,遮蓋容貌,撐著烏篷船緩緩離去。

沈域從此著了魔。

她幾乎日日這個時候都要來白雀樓,就擇窗邊的位置坐下,也幾乎每次都能遇上那女子給父親送飯。每每相遇,她們總是相視一笑。到後來,沈域主動打招呼,那女子也會和她交談幾句。一來二去,慢慢相熟。

說來也好笑,在酒樓做事都是包午食的,有的時候晚食也包。那女子的父親是這酒樓的賬房先生,本也該如此,但他卻將自己的飯食折了工錢。恰好她女兒采菱角、蓮子販賣貼補家用,每日都要走這條水道,來送飯倒也是順便。這賬房先生名喚秦臻,是湖州出了名的賣魚郎,早年間不知哪兒來的一筆財富,竟是讀了書,自學成才。可惜實在家貧潦倒,沒錢去趕考,蹉跎到了四十多歲。可憐,他妻子早些年病重,醫藥費花光了家中的積蓄,如今妻子病逝,也就隻剩父女倆相依為命。女兒總是說要父親去考一次科舉,不能放棄,眼下父女倆都在努力攢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