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不要那些功名利祿,不要也罷,但哪怕隻是做個刑名推官,難道也不成嗎?你們留在長安城,我也好常常能見到你們。”李瑾月嗓音幹澀,仿佛是被胡麻餅噎到了。
“卯卯,二十年前太平公主府大火之後,我便入了江湖。一日入江湖,終生是江湖人。入朝堂實非我所願,不過是為了查明真相,還原當年的一切,給我自己一個明明白白的解釋。但是卯卯啊,經曆了這麼多,我才體會到做一個明白人有多累有多傷,不若糊塗點,我糊塗,你也糊塗,不也挺好的嘛。”
李瑾月沉默不語,淚水順著眼角滴落。張若菡從袖中取出帕子,拭去她眼角的淚水,溫柔笑道:
“你要對玉環好,她小了你那麼多歲,跟著你出生入死,你若負了她,我定饒不了你。”
李瑾月哽咽,淚水洶湧溢出。
“莫哭了,你是君王了,怎能讓人看到淚水。就算要哭,也絕不能在人前。”張若菡將自己的帕子塞到她手中。李瑾月拿著帕子蒙住雙眼,泣不成聲,口中胡麻餅實在太幹澀,淚水一浸,更是犯了苦,她咽不下去。
“卯卯啊,我最後給你的諫言有三點。其一、如若有人阻你與玉環之事,絕不能妥協,玉環登頂後位之時,便是你徹底控製天下之時。在這件事上,半點不可讓步。其二、有關後嗣的問題,雖然還早,但你現在就要留心了。在宗室子弟中早日發現好苗子,精心培養。我唯一能給你的建議是,將蘭陵蕭氏蕭八郎的兒子蕭克勤收作你的義子,留在你的身邊。這個孩子,是鞏固你與蘭陵蕭氏關係的重要籌碼。其三、善用武將,留心割據。雖然王忠嗣效忠忠王,曾與我們為敵,但他的軍事天賦極高,乃是守國門的良將。眼下迫於局勢被棄置到了幽州重新守邊,但你要早日啟用他。削弱那些在地方不斷坐大的節度使,你必須早日想出辦法解決這個問題,否則安史之亂能來一次,還能來第二次。卯卯,你肩上的擔子很重,我不善治國,給不了太細的規劃,最終的辦法,還需要你自己動腦筋,多去與我嶽父,還有玉介、楊弼商量。”
沈綏一條一條慢慢說著,李瑾月認真聽著,情緒總算平複下來,那口噎在嘴裏的胡麻餅,也總算被她咽了下去,她端起茶盞飲下茶水,緩緩舒了口氣。
“赤糸、蓮婢,我心知留不下你們了,也不再強留。隻盼以後你們能隔幾年就來一次長安與我相會,以解我相思之苦。”
沈綏與張若菡相視一眼,微笑點頭。
翌日,大雪紛飛。驪山腳下官道口,李瑾月與楊玉環並肩而立,為沈綏一行人送別。沈綏、張若菡、小凰兒、沈縉、千鶴、伊顰、秦憐、忽陀、無涯,還有千羽門的幾位堂主和兄弟,一張張熟悉的麵孔並列在眼前,向著李瑾月微笑。李瑾月拱手,深深一揖。沈綏瀟灑還禮,身後所有人也隨她動作向李瑾月一揖而下。
“卯卯,保重,來日相會,煮酒再敘。”
“好!”
眾人上馬上車,沈綏跨上馬兒,手中雪刀刀鞘一拍馬側,馬兒揚蹄而去。車轔轔馬蕭蕭,直到車馬隊伍緩緩消失在道路盡頭,李瑾月都還在原地久久站立。楊玉環沒有催她,默默陪伴著她。天地一片白茫茫,幹淨透徹極了。
“走得好,走得好啊……”李瑾月長歎,拉起楊玉環的手,緩緩回首而去。
烽火熄,伶仃立,白雪掩塵跡。
恰少年懵懂時,經世事不易。
結君子,竹馬誼,垂髫三人行。
幸落魄歲月,你音容曆曆。
一朝縱分別,不墜青雲誌。
重逢再相識,初心仍不棄。
酒一壺,茶一盞,且將昔年敘。
一腔熱血,肝膽相濟。
長笑踏歌,紅妝淚憑。
生死都隨浮雲去,笑問此生何所懼?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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