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說,人生的每一個階段都有一個不得不停泊的中轉站,你以為那是在為下一階段充電,其實是為了讓你回過頭對已經流逝的做出思考。
就像是周密此刻站在人潮如水般流淌的候機廳裏,電子熒幕上的航班消息不停地變換,耳朵裏充斥著禮貌機械的廣播聲,她的心卻突然靜下來。
這段時間,她走遍了這個城市的每一個角落,期待一場不期而遇,但是……
“失去緣分的人,哪怕在同一個城市,也不太有碰上麵的機會,不是嗎?”周密歪著腦袋看一眼徐擇一,自嘲地笑了。
“每個人都有應該屬於他的生活,我們隻是過客……都過去了……”徐擇一瘦骨嶙峋的雙手擱在膝蓋的薄毯上,虛弱地笑了。
周密向身後望了最後一眼,半晌之後,垂下頭,從腦後滑落的長發遮住她的麵容。
大概是因為知道卑微的可怕,所以才竭力向上爬。她渴望的愛情始終是雙方站在同一水平線上勢均力敵,而不是弱勢一方強仰著脖子的可望而不可即。
但是她忘了,當得到許多的時候人是會回頭的,那時才能發現,最想要的東西,總在不恰當的時間裏,已經悄然出現過。
比如年幼的你,對於花花世界完全沒有抵抗力,它迷住你所有的視線,讓你奮力追逐;比如當你終於撥開重重迷霧,你卻懊悔,惋惜這一路上沒有來得及好好看一眼的風景。
然而,人生就像個一次性的程序,沒有重新開始的機會,勉強找回的不過是一抹殘影,而以愛之名掩蓋的私心,在挖空心思的蠅營狗苟之後,終將土崩瓦解。
當清晰地認識到這一點,周密終於明白,對於錯過的那些珍貴,曾經的她有多麼漫不經心。
幾分鍾之後,周密終於仰起頭,握上輪椅的把手:“我們走吧。”她的聲音很輕,走向登機口的步伐很穩。
悠長的金色陽光拖長了影子,徐擇一的雙眼始終膠著在玻璃幕牆後層層疊疊的雲端,飄飄蕩蕩地遠去,他好像聞到了清新的青草香……
那天的風帶著柔柔的水汽,草皮撓得他的脖頸有些癢癢的,他稍稍偏過頭就能看到她映著藍天白雲的側臉。展信佳一向是聒噪的,很少有這樣安寧的時候,徐擇一暗想,充盈著新鮮而曠遠的空氣從鼻腔灌進胸口,他沉迷得一塌糊塗。
展信佳閉著眼睛,忽然啟唇道:“你說,以後我們要結婚的時候,就選這樣的天氣吧。就在郊區的草地上,有白玫瑰紮成的拱門,藍天、白雲、微風,不要有太多人,不要喧嘩的音樂……”她接著又幻想了很多種場景,從某部電影裏盛大的森林裏匍匐的花架,到卡帕多西亞峽穀上高低錯落的熱氣球、清澈海洋裏浮動的光斑和漂亮魚群……
“那我要好好努力才能達到你的要求了。”徐擇一懶洋洋地戲謔道。
展信佳閉著眼,眉頭似微微蹙了一下:“其實……最開始在草地上的婚禮也挺好的!”
徐擇一撐不住地笑了,靠在球門的白色欄杆上取笑:“為什麼啊?波特蘭瀑布、卡帕多西亞峽穀、科納海灣、懷托莫溶洞都不要了?”其實當時徐擇一說這些話多少含著些捉弄她的意思,他想的是,將來的某一天他一定會帶著她去到每一個想要去到的地方,反正他們的時間還有很長……
展信佳聞言有些惱了:“不要了!萬一你娶不起我怎麼辦!”
徐擇一樂了,正打算再調侃她幾句,就聽到她說:“不管怎麼樣,你在我身邊就好了。”漲得通紅的臉上一派認真的神色。
徐擇一眼神閃爍,心隨著回憶一次又一次地沉底,直到攥成拳的手掌硌得他嶙峋的大腿有些痛,還不願意漂浮上來。
他忍不住想,那好像已經是很遙遠的事了……
通向沈岫栩家的公路旁,展信佳蹺著二郎腿坐在花田邊的小田埂上,撐著下巴,眼睛跟著空中拖著長長的尾巴的飛機衝上雲霄。直到脖子都有些酸痛,她才低下頭開始撩撥言蹊:“蹊蹊啊,你現在是打算返璞歸真回歸田園生活了嗎?”
“瞎說什麼!過來搭把手啊!”言蹊正在給一株紫藤固苗,眼神都沒有分給她。言蹊被展信佳強行拉著入股,兩人合夥在市中心開了一家花店,按她的說法是給無聊的生活找點樂子,由於最近還在裝修,百無聊賴地拉她來修理“後備花田”。言蹊咬牙切齒地看著她在那兒發呆,現在又覥著臉喊無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