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6:00.
加拿大z城西山。
鼻息有些重,葉程宇步履穩然地跑在山林石子路上。
一邊仰頭灌著礦泉水,一邊伸手揉著因為汗水浸染而濕漉漉的發梢,他長長吸了口清新的林間氣息。
這個點,天際火燒般的晨霞在濃密的樹蔭間忽隱忽現。
除了耳畔風草連動的微弱聲響,便是粗糙石子路和鞋底的突兀摩擦聲。
每次晨練進山林都是他一天中最放鬆最無壓力的時刻。
說不清為什麼,葉程宇喜歡這種感覺。
這種在幽靜中帶著灑脫和自由的感覺。
幾年前剛出國的時候,他還帶著無限熱血的心情膚淺地幻想著朋友圈上那些出國的鐵哥們兒曬的關於美食,美景,美人的照片。
——幻想著某一天,那種奢靡無壓力的瀟灑生活也能屬於自己。
然而真在這邊讀完大學,他才意識到那些所謂的美好全是網絡上編織出的幻象。
——為了遮蔽出國後的孤獨和難耐,由虛榮心編織出的幻象。
這種孤獨感不是一個人獨處時的幽寂,而是一群人混在一起時的空虛和迷茫。
最開始葉程宇還會在華人圈裏混一混,參加一些無關緊要的聚會,甚至真的嚐試敞開心扉交幾個朋友。然而後來他才漸漸發現,那些所謂的深情厚誼,所謂的獨一無二,在經曆短暫的離別和變動後立刻變得一文不值。
就像乘坐一列火車,每到一站,他都渴望著什麼人能上車,真誠而耐心地坐下來和他談一談,了解各自的興趣,鼓勵各自的夢想,然後和對方一起奔赴終點。
不過可惜的是,那些上車的人終究會在某站匆匆下車,不回頭,甚至不留一點痕跡。
到頭來,他發現還是自己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那列火車上,像個白癡一樣繼續著不切實際的幻想。
最開始,那種因為不適應而洶湧上的挫敗、無奈甚至讓他有種幹脆破罐子破摔的衝動。然而真出去招搖過市花天酒地後,回來麵對的還是那同一種孤獨感,這不禁讓他更加迷惘。
那種“你走了還有下個人立刻頂上”的快餐式交往讓他著實厭倦透頂。
漸漸的,他不再參加那些喧囂的群體活動,不再參加那些華而不實的酒會,他辭去市中心那家最大偵探事務所的工作,在西山山腳邊辦了家很小的私人偵探事務所。
生活節奏一瞬間慢了下來,不過他卻意外地發現自己心下比以前平靜了很多。
這幾年下來,他總結出自己出國後的最大收獲就是——享受孤獨。
得特麼是有多諷刺。
有人問過他為什麼不幹脆回去。
他也認真想過這個問題。
與其在這邊遭罪,回去不就行了。
但一想到出來後自己挺過的那些糟心的事情,他又苦笑著發現自己心下還殘存著那麼點不甘。
殘存著那麼點基本的希冀。
現在最讓他惦念的,便是國內結交的那麼幾個鐵哥們兒。
想著幾年前還說好了要回國聚一聚,不過這個空口之約一擱置就是幾年,著實讓人慚愧。
在一塊大青石邊停下,葉程宇摘了耳機一屁股坐上。
疲累地長長舒了口氣,他仰頭透過層層樹蔭向上看。
天際的晨光偷摸著蹭開樹層,鑽入樹林。
——說實在的,他很想爬到樹頂,沐浴在那迷人的晨光下眺望遠山。
z城這邊沒什麼特別的,就是山好水好。
他們國旗上有個楓葉真不是胡鬧,一到秋天,那些馬路邊隨處可見的楓樹便如血染般綻開燦笑,甚是好看。
z城是溫帶海洋性氣候,一年四季不存在大冷大熱,倒是舒適愜意。
不過唯一的缺點便是到了秋冬季,陰雨天連綿不堪。
在一個一年300多天裏200多天都有雨的地方過活,人也確實需要精神上的陽光來支撐。
伸手直接脫了上身的緊身背心,葉程宇光著膀子張開雙臂。
像個傻子一樣慢慢站起來原地轉了一圈,他唇角勾起一絲清淺弧度。
親近自然麼,享受一下這種難得的清新。
長長吸了口氣,葉程宇垂眸望向自己胸口。
伸手順著腹部摸了摸那幾塊隱約的腹肌還有不是特別明顯的人魚線,他自嘲著歎笑。
看起來革命尚未成功。
雙手重新揉入發梢,他閉上眼再次深深吸了口氣。
原地彈跳了兩下,葉程宇感受著小腿間的緊繃力,忍不住低聲嘶吼。
在這種地方釋放一下野性也好。
把自己想象成一隻動物。
然後讓一切回歸。
“嗡——”
剛躬下身體打算在樹林間來一次疾跑衝刺,褲子口袋中的手機卻倏然傳來一聲不合時宜的震動。
——看起來……變動物的事情還得擱擱。
有點挫敗地重新直起身,葉程宇抖了抖腿,皺眉掏出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