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田老師帶著父母來星月的那一天,她幫小田老師搬過行李,也得以去看了看小田老師的居所。雖然不是獨門獨戶的住宅,是單元房,但裏麵的裝修設計,以及配備的電器設施,恐怕不比南寧的酒店式公寓差。
在這樣一個小島上,能有這樣的條件提供給星月的老師和海潤的研發團隊,也算是相當難得。
小田老師笑眯眯告訴她,隻要她在星月小學工作滿六年,這套房子就成為她名下的物業。她已經工作了三年,還有三年她在島上也有了產業。
她問小田老師,真打算在星月落戶啊?
小田老師清秀的臉上有了一抹期許,眉目有著百花綻放:“是啊,如果有可能,我想一輩子都留在星月。”
看著小田老師的芳心暗許,她不由地有些發怔,很快她就收回眼光,默默看自己雜色棉襖。
二叔二嬸年前給她買了一件大紅呢子大衣,她隻在正月初一那天穿了一次,她倒不是嫌款式誇張,而是覺得顏色太過張揚。
自王小紅來過,她時時陷入迷茫和無助中,她不想老是這樣做著灰色人,又怕回家被他抓住。自他把她按在水裏,那種致命的窒息感時時都在,其實被淹沒的恐懼在平沙的草海就落下了根子,隻要是被灌水和被水嗆住後,她都會不由自主地害怕發抖。
或許這是心病,而且是愈合不了的心病。
一根刺長在心裏很久,即便最後被心包住,看不到這根刺,但心卻一直都疼著。
或許常日裏看不出異常,但一旦血脈不通暢堵塞後,那根刺就會左衝右撞得肆掠,在心眼上不停地戳著血窟窿。
數次想過回家,數次想被他抓住會按在水裏,她就由內至外膽寒的畏縮不前。好幾次夜裏她夢到溺水,嚇醒後一整夜再也睡不著。
以前她並不怕水的,可溺水後她特別怕水,就跟有人特別怕蛇,特別怕老鼠一樣,隻要是看到這些東西就會哆嗦發抖。
學校開學了,孩子們嘰嘰喳喳開始了新學期的課程,她和以往一樣忙碌著,王江太雖然留在了家,但他幾乎從沒在四點起床,大多都是二叔二嬸喊了好幾遍,六點才起床。即便這樣,他一邊懶洋洋幹活,一邊發著牢騷,更別說幫二叔做體力活了。
她是不在意的,王江太好與不好和她沒有任何關係,她隻是心疼二叔二嬸,怕二叔二嬸對他太過失望,有時暗暗幫他幹些活。
時間久了,他不僅經常讓她幫著幹活,還指使她給他洗衣服,她不想和他發生爭執,也就順帶給他洗外衣。但他讓她給他洗內衣時,她是堅決不幹,相持好幾次後,一日他發火說:“張桂花,你得意個什麼?你不過也就是我家撿來的媳婦,遲早要和我結婚,這點小事你都不做,我娶你幹什麼?”
她頓時瞠目結舌,一整天鬱鬱寡歡。二嬸見她神色不對問是什麼事?她說沒事。二嬸也猜到七八分,直罵王江太不懂事,她又怕因為她的緣故弄得二叔二嬸家裏失了和氣,又急忙勸二叔二嬸。
開年後,她眉目的憂色時隱時現。去年下半年她心情還是緩和過好一陣子,那個時間她還會在下午剝龍眼肉和做柚子茶時唱閩南歌,如今她幾乎沒有哼過曲子了。
陽晨還是如常來米粉店吃米粉,她止住心裏任何的漣漪,心如止水給他端米粉,給他舀油炸黃豆。
他燦如星辰的眸子漸漸有了深邃,吃完了米粉也不立刻離開,而是和其他顧客聊聊天。他無疑是滿天星星中的月亮,無形就會有凝聚力,向心力。王江太對他極為羨慕嫉妒恨,滿臉的不以為然。
一日他走後,王江太陰陽怪氣說,陽晨算什麼東西?不過也就是投生了好人家,他若投了好胎,生在富貴人家,比陽晨還耀武揚威。
二叔頓時漲紅了臉,罵他不知道天高地厚。
她不禁莞爾,人家陽晨對人客客氣氣,溫厚有加,哪有過眼高手低的時候,人家可是踏踏實實做人做事。
店裏沒有開晚餐,二叔二嬸常常讓陽晨過來一起吃晚飯,他大都謝絕了。小田老師的母親倒是經常給他做晚飯送來,他收了幾次,後來不知道什麼原因,小田老師母親再也沒有給他送過飯,但她時常看到小田老師傾慕脈脈含情的眼神。
憂鬱的鬱鬱寡歡,但在二叔二嬸家她還是淺笑著,下午打烊活都幹完後,她不再像去年一樣呆在店裏,而是獨自去海灘發呆。
或許她真該走了,不然繼續呆在星月不定會發生什麼事。有時候離開也是為大家好,不然時間長了越陷越深,再想跳出來怕是來不及了。
有了這種想法後,夜裏她找小田老師借學校的電教室上網查詢路線,查著查著生出天大地大,竟然無處安家的淒然。
這天早餐時幾個人說著合浦境內在全麵清查外來人口,逐一登記是否辦理了暫住證。
她正在端米粉,聽到這話,碗裏的湯水立馬漾了出來,手燙紅了一片。他本坐在門店的後麵,看到這一幕,立馬拿下她的粉碗擱在桌上,握她的手衝涼水。她沒有動,任著他給她衝水,如即將奔赴刑場的囚犯,對自己無比的放縱著,就當走之前對自己的放任。
她已經不能不走了,再不走搜查暫住人口,她是百分之百在劫難逃。
他的手指纖長細膩如藝術家的手,那個人的手大而厚實很綿很肉,安南的也大也厚實指頭特別圓潤。
低頭凝視他的手,看流水‘嘩嘩’,不知過了多久他柔聲問:“二嬸家種了蘆薈吧,我給你取一片來。”
猛然的心千滋百味,回過神說:“陽老師,不用了,隻是湯水不是油,沒事了。”
二嬸忙過來看,王江太斜睨著她,從鼻孔裏暗暗哼了幾聲,一臉的嘲諷。
下午她沒有外出去海灘,剝著大蒜皮看對麵的操場,他帶著孩子們跑步,跑動間他的頭發飛揚著,有如鋼琴的琴鍵在跳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