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思百結,萬般情緒卻上心頭,相逢的期許若曇花一片片凋零。
她溫和地笑看他,眼裏全是清風明月。他隱隱升起不安,仔細看她,她無邪地笑著,催促他趕緊開車。
到保定火車站後,人頭攢動,她圍上大圍巾遮住大半個臉龐。他讓她稍等下車,跑到小吃店給她買了些熱的飲料和快餐,又買了些路上吃的點心和零食,他回車裏準備裝入雙肩包,她平靜地說:“安南,我提著吧,放包裏塞不下。”
他把膠袋係好,不舍地扶她下車,仔細叮嚀:“凝凝,你路上自個要注意安全,千萬不要和陌生人講話,背包不要離身,到柳州後讓張建給我打電話。”
她閉了一下眼,睜開時笑意盈盈:“安南,不用為我擔心,你好好過,照顧好自個,不要太累了,凡事千萬不要太求結果,順其自然心安就好。”
站台高音喇叭播放著她這趟列車檢票通知,她背著行李快步走向安檢口,他看著她臃腫的背影被人流擠得東倒西歪,眼裏升起了霧氣。那個天真清純的凝凝,那個小鳥依人的凝凝,那個任性嬌媚的凝凝如黎明前的朝露,被猛烈的炙日烤得失了靈動,餘下淒淒的沉靜。
她一直往裏走著,把行李擱在安檢帶,沒有回頭直直往裏走。他心裏的不安愈來愈烈,不由地跑到進站口,努力想看看她愈來愈遠的背影。她彎腰背起行李提了膠袋慢慢往裏挪,她身後的人不停推搡她,她仍然緩緩走著,他捂住想狂呼她的唇,淚從墨鏡裏落了下來,如水簾子一樣急,如洪水一樣猛。
這一刻,她孤獨遲緩的身影如老照片定格在時空裏,此後多年仍然曆曆在目,清晰如昨。
她的身影漸漸消失,他仍然矗立在車站廣場,直到廣播播放下趟列車進站,他方走向停車場,他沒有走進駕駛座,開了後車門,想多嗅嗅她清香的餘味。
灰色的毛毯已經疊得整整齊齊,他抱住毛毯如抱住她,突然毛毯掉下一個小包,是那個裝錢的包,他心髒猛然停了跳動,匆忙打開拉鏈,銀行卡如孤兒般呆在包裏,兩疊錢一疊原封不動,另一疊錢抽走了幾張,仍然厚厚的一大摞,他抓住這疊錢手不停顫抖。
頂燈的光線朦朧昏暗,映照著上麵一張錢字跡模模糊糊,他慌忙拿了這張錢打開車門,下車看:安南,忘了我,忘了以前種種的前塵往事,重新過你的新生活,不要負了你太太,好好和她白首過完這一生。夏小凝。
天地間一片眩暈,他身形不穩一下子跌坐到地底,她落款從未寫過夏小凝,都是凝凝,安南的凝凝。
冷風吹過落淚後繃緊的臉,如刀割一般。或許他錯了,那日他不該負氣離開錦城去吉隆坡,這一負氣有若咫尺天涯,這一走再回頭卻是難,難,難,這一分離她如放飛的風箏,哪怕看到卻是天人遙遠。
驀然升起即便贏了天下,卻失了她淒然的預感。
不甘心立馬打電話給航空公司,把今晚的機票改簽成明天下午的航班,他在錦城等她到柳州的消息,等她平安到達他再回吉隆坡。
頭重腳輕回酒店,房間有不少人,臉色黑沉如暴風雨前奏的程睿寒坐在沙發上,犀利地盯著他。
還未等他反應過來,杜一帆和小伍撲向他,猝不及防被摁在地上,過來兩人老練地搜查他全身,一樣樣物品攤在床上,程睿寒撿起那張寫字的錢,冷笑道:“果然是你,說,你把夏小凝藏哪去了?”
他血紅了眼睛恨恨道:“程睿寒,你別想我會告訴你,凝凝本就是我的未婚妻,你有什麼資格問我要凝凝?”
如冰山的寒氣籠罩在程睿寒周身,他冷哼道:“鄭姑爺,看來你是忘了你現在的身份,好事不會成雙,甘蔗不會兩頭甜,你娶了豪門千金還糾纏我的女朋友,你不怕這事傳到鄭家把你打回原形,讓你的苦心經營頃刻化為烏有?”
他冒著顆顆如黃豆般的汗珠,咬牙切齒道:“程睿寒,你也別太得意,即便你去鄭家說事,你還是得不到凝凝,我也跟你明說了,若是我和凝凝能重新在一起,那些浮華不要也罷!”
一連串的譏笑:“陳安南,你忍辱負重賣身給鄭家不就是要打敗我嗎?你吃了這麼多垮下之辱,就這麼輕易放棄?陳安南,你即便不說,我也查得出夏小凝的下落,你說了我還可以給你一個機會讓你和我鬥,你考慮一下。”
他咬緊牙關不再說話,程睿寒拖過一把椅子坐他對麵,看屋裏那幾個幹練的人忙活。他這兩天的電話正一一排查,他緊盯著這幾個職業刑偵專家,心裏暗暗憂慮。
又來一人,重新仔細搜查他,他的衣服一件件又被檢查著,他鎮定著自己,把視線轉向房門,手隱隱冒汗。
大衣夾層被搜出一張電話卡,他眼裏頓時閃過驚慌。程睿寒冷冷看他一眼,走到書桌旁看一個戴眼鏡的中年男子十指如飛在設備上查找數據資料。
他渾身的冷汗越冒越多,鎮定自己要冷靜。
沒一會結果出來,這張電話卡這段時間密切聯係的人在柳州三江縣。二十幾分鍾後三江縣某局詳細資料發了過來,程睿寒仔細盯著顯示屏,一行一行看,末了他點頭笑道:“是了,八成就是這個地方,馬上申請到柳州白蓮機場的航線,杜一帆你和陳隊他們一起立刻去一趟,千萬不要打草驚蛇,看到夏小凝再動手。”
他失了鎮定,血紅了眼暴躁地吼:“程睿寒,你太沒人性了!凝凝要是願意跟著你,她會千方百計想離開你?你把她抓回來,無異於慢慢迫她上絕路!你若是真對她好,你就放了她,讓她過她自己想過的生活。你的女人成千上萬,即便少她一個也不少,你何苦對她苦苦相逼?你為什麼就不能成全她,讓她能快樂地生活?”
屋裏的暖氣如火爐一般高溫,陳安南怒吼著,旁人一片沉默,各自忙著各自的工作,程睿寒靜默片刻後說:“陳安南,我跟你不同,我真愛上一個女子就不會放手,一定會努力去爭取,哪怕隻有一線渺茫的機會我也不會放手。但你卻不是這樣,你即便愛夏小凝,但是你首先考慮得是你自己,如果你當初為了夏小凝願意接受牢獄之災,那麼我敬重你是一條漢子,敬重你是個有擔當頂天立地的男人,但事實是你把你自己的自尊心和麵子看得比夏小凝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