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房內全是環保的原木,兩方低矮的原木沙發墊著方方正正的海水藍海綿墊子,數塊蘇繡紫色和翠綠的蠶絲靠墊點綴其間,既簡潔又出跳,大麵積的落地窗外,層林盡染,五光十色若調色板。
客房服務員已在浴室碩大的木桶裏放了熱水,他知她有很深的潔癖,雖然這木桶每客走後會做程格的消毒,但他仍然吩咐服務員套上數個厚實的袋子,他試好水溫拉開竹製卷簾,窗外的秋景在遠遠近近燈籠的照耀下,無遮無攔撲入眼簾。
一次次撞南牆,一次次頭破血流,她不能再犯傻了,這個惡魔是鐵石心腸,指望他發善心,隻能是自己一廂情願的妄想。
也罷,從今往後自己識趣一點,不再求他,求他也沒有用,隻會更加折殺自己的自尊。就這樣也好,不期望,不抱一點幻想,錢貨兩清後,橋歸橋,路歸路,老死也不相往來。擦掉眼淚,梳洗後開了浴室門出去。
他孤寂看著窗外重重疊疊的顏色,眼裏全是冷清,見她穿得周正出來,譏諷:“夏小凝,不使小性子了?不摔門了?”
她哽了一哽,壓下心裏的難受,低聲說:“不會了,以後不會了。”
他愣了一愣,凝視她,她眼睛有些紅痕,但神情已是收斂,不怒不喜,很是低眉順眼。
及至飯間,她不再多語一個字,他怎麼安置她怎麼順從,望向她,她也展顏笑著,但他回頭,她的笑容立刻消失得無影無蹤。
杜一帆暗暗觀察他倆,昨天來他倆還不像這樣。過了一個晚上,夏小凝明顯地冷淡疏離,雖然她保持微笑,但這個笑容沒有一絲一毫的溫度,極為隔離。
飯後沿著林間小道散步,她跟在他身邊,他說話她就回,他不說話,她就低頭看落葉。如今也是深秋,馬上就要入冬了,雖然這裏紅葉漫山遍野,但也掩不住即將到來的冷寒。
回城她禮數周到吻別他,斂著眉眼下車,往她住的小區走,他的車靜止在路邊,她頭也沒有回一下。傷透了心,連帶著看什麼也不順眼,這個城市有什麼好?氣候不好,連吃得都不合口味,想當初從學校帶著夢想留在錦城,沒曾想現實卻是如此慘不忍睹。
夜裏獨自一人放開懷痛哭不止,自遇到程睿寒,她哭盡了三生三世的眼淚。往常她是任性的,陳安南一再縱容她的刁蠻,今日碰得一腦門子灰後,驀然驚醒反省自己,自己已不是白玉無瑕,還有什麼資格要求陳安南守身如玉?陳安南沒有嫌棄她,一如既往對她溫柔體貼,她應該知足了。想著每次陳安南又累又乏回家,她還找著茬和他吵架,他從來沒有說過她一句半句,反倒忍著自己受傷的心,柔聲哄她開心。不管他多忙,都是把家裏重活幹完,不讓她多受一點累,他隻大她半歲,閩南男人又大男子主義,他對她真是仁至義盡,她卻一點都不寬厚。想到這裏她百般後悔自己的嬌蠻,人隻有經一些事才會長大,才會學會包容。
以往她老是覺得自己委屈,可陳安南不比她更難受?她時時驚醒,可陳安南又何嚐安睡過,想到他被噩夢驚嚇得全身淌冷汗,心十分的酸。
算了,他若想在外麵玩就由著他吧,人生長長短短也隻有幾十年,說快也快,自己不開心,何苦帶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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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這些事的時候,她已經沒有一點嫉妒心,以後能安安穩穩守著這個男人過日子,她就很知足了。她如今隻剩下一點要求,陳安南不嫌棄她,還願意娶她,她就很滿足了。
雖然她麵上沒有絲毫變化,但這些舉動讓陳安南心驚。一個夜晚他顧不得許多,提前回家,她的包在玄關,但人不在客廳,也不在臥房,他慌得四處尋找,方才發現她孤零零站在陽台看那盆蘆薈。
不知不覺他的眼眶紅了,如果當初不是他堅持要留在錦城,如果不是他一定要去方大,她也不會受這些罪。他和她從小一起長大,兩邊父母把她捧在手中如明珠一樣,在學校她身邊又有大把大把的同學圍著,隻要她想幹得事,不知道有多少同學鞍前馬後為她效勞,這樣一個如公主被嬌寵慣的女子,如今卻萬般委屈逢迎那個人。
想到她為他受了許多罪,他心裏更是恨那個人!雖然她從未說過隻言片語,但她的神情卻瞞不過他,一起生活要二十五年了,了解她就如了解自己。她如今不僅失去了開心的笑容,性情也大變,低眉順眼的溫順,甚至連嫉妒心也沒有了。其實他喜歡她嫉妒的,她嫉妒他才覺得她還愛著他,雖然他回家很是忐忑不安,怕她檢查到遺落的星星點點,可他心裏卻有著絲絲縷縷的甜蜜,愛他才會在乎他,若沒有了愛就會漠然到無視。
陷入沉思的夏小凝猛然被身後的人驚了一跳,等她發現是陳安南提前歸家,她呆滯的臉有了笑容,馬上喜笑顏開說:“安南,我給你燉了冰糖蓮子,這段時間氣候幹燥,給你潤潤肺。”
他酸澀地笑著,和她一起去廚房。廚房非常小,二個人在裏麵立刻顯得空間狹窄,每每由此想到那套三環的新居室,他就無比痛恨自己!他想讓她過得更好一點,沒想卻害她蝸居在此,非但如此,還讓她受著非人的折磨,可她從沒有過一星半點的怨言。
他知道那個人送了她兩件異常昂貴的首飾,一件是讓他墮到深淵的祖母綠玉墜子,一件更是璀璨得驚人的鑽石戒指。她卻從沒有戴過,甚至沒有悄悄拿出來看一眼,從她扔在那個深口的花瓶裏,就原封不動被白色泡沫掩蓋著。
不管什麼時間,她都戴著他送給她的半卡拉結婚戒指,這個女人貧賤不移地跟著他,哪怕吃著苦,從來都沒有一點點的抱怨。他又有何德何能,讓他擁了這樣一個女子?不僅花容月貌,更是忠貞不二。
這生他虧欠她太多,若有一天他飛黃騰達,他一定讓她過得比任何人都好。
他吃著蓮子湯,大讚好喝,她聽此言,越發高興,給他盛了一碗又一碗。他看著她去廚房單薄的背影,心疼和內疚交集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