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木生的表現確實像一條漢子,他應該隻有十八九歲,雖然自己也十分害怕,但還是緊緊抱住趙小娟,用顫抖的聲音問:“你是人是鬼!”
我連忙說:“你們不要害怕,我不是鬼,我不會害你們的。”
聽到我的聲音,樊木生很快鎮定下來,他上下打量我一番:“你是誰?幹什麼的?從哪來的?為什麼要偷窺我們?你不要亂動,否則我報告村革委會。”
我說:“我叫成真,是一名黨員,從城裏來的,我路過竹林,聽著這邊有動靜,還以為是野豬,所以過來看看,沒想到是你們。”
樊木生說畢竟還很年輕,他拍了拍趙小娟的後背說:“小娟,你聽到了,他是人,不是鬼,你不要害怕了。”
趙小娟微微張開一條眼縫,瞄了我一眼,又把頭埋在樊木生懷裏:“這個人怎麼穿成這個樣子?”
樊木生說:“城裏人時髦,可能流行這個穿法。”
他扶著趙小娟站起來,好奇地問我:“你是從上海來的吧?看你的樣子好新潮的。上海現在怎麼樣?”
我問:“問這個幹什麼?”
他滿臉憧憬:“我想帶我的女朋友去上海,我考上大學,畢業以後就和她結婚,以後就到電子廠工作。我會自己製造收音機的。”
趙小娟輕輕推了他一下:“說這個幹什麼嘛,誰說要跟你結婚了?討厭!”
樊木生又說:“我聽說上海人很看不起我們鄉下人的,是不是?”
我笑著說:“好像是的。”
他連忙整了整衣服:“你看我們的打扮,是不是不太像鄉下人?我們假裝自己是城裏人,不大認的出來吧?”
趙小娟也紅著臉,挺起了胸膛,站直了。兩個漂亮的年輕人像接受檢閱一樣站在我身前,滿懷期待地等待著我的評價。
他們的眼神裏閃爍著對未來美好生活的憧憬。如果沒死,他們也應該會創造美好的生活吧。雖然在那個年代他們即使到了上海也會最終被遣送回來,但畢竟不會死。再等上兩年,樊木生參加高考,還是可以考到上海的大學,還是可以到電子廠工作。
或許他還會成為一名出色的電子工程師,他們會結婚,生一個聰明漂亮的孩子,會享受改革開放帶來的富裕生活,孩子也會長大結婚,如果活著,他們倆應該六十來歲,每天含飴弄孫,生活像應該的那樣美好。
但現實中,他們的屍骨或許已經朽爛,靈魂永遠留在1968年9月7號這一天,不停地重複著自己死亡的過程。
我鼻子一酸,轉頭抹了一下淚。
樊木生問:“成同誌,你怎麼了?”
我說:“我被風吹了眼。那什麼,你們倆是不是要去水塘?”
樊木生說:“是的,我們要去山那邊的鐵路線,要從水塘經過的。”
我恍然。怪不得他們一定要到水塘那裏呢。
我說:“你倆別去了,換一條路吧。”
樊木生問:“為什麼?水塘怎麼了?”
我說:“你們倆的事情已經被村裏人知道了,他們正在水塘那裏埋伏,你們去了的話,會……會被打死的。”
趙小娟花容失色:“我爹爹……我爹爹已經知道了嗎?木生,怎麼辦呀?我爹爹脾氣壞,抓到以後一定會把我打死的。”
樊木生拍拍胸膛:“小娟,不要怕,我不會讓他抓到你的。”
趙小娟說:“可是我們去那邊隻有通過水塘一條路呀,要繞路的話,趕不上火車了,到天明還是會被抓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