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炮手(1 / 2)

現代社會科學昌明。大家生活在城市裏,會有一種特別的安全感,覺得可怕的事情與自己離得很遠。科學教育又讓大部分年輕人認為所有的事情都可以用科學解釋,那些民間禁忌和傳說統統都是無稽之談。

我也曾是其中的一個,直到遇到了一件徹底改變了我命運的事情。

寫下這個故事之前,我猶豫了很久。我經曆的事情在普通人看來確實匪夷所思。對我而言,回憶本身也是一種摧殘。但我最終覺得,將它們記錄下來,或許會產生一點警示作用,也是對某人的紀念。

這些故事中的當事人或許會看到這篇文章,所以我會將全部使用化名。故事的時間地點也會做一些調整。

故事必須從頭講起。

07年我從煤炭學校畢業後,回到了家鄉的礦務局,成為了一名所謂的管理人員,坐辦公室,每月下兩三次井。

我父親從一名普通的技術員,混了半輩子,終於成了礦務局下屬一個煤礦的副總工。母親從廣播員上崗,從廣播員退休。

這是一片老礦,1956年就投產了,整整挖了半個世紀,曆經輝煌,又在九十年代末期和其他國企一樣,經曆了大蕭條,不過憑著家底苟延殘喘,竟然拖到了2007年。

煤價暴漲。

原來窮的快要賣褲子的煤炭工人,突然成了香餑餑。我父母很有遠見,不顧我的堅決反對,讓我上了省內的煤炭學校。畢業後直接回了礦,在井下呆了兩個月,坐上了辦公室。

2008年12月8日,我在礦區上班的第二年。冷空氣襲擊了北方。礦區在山溝裏,太陽就在中午的時候露一下臉,陰冷的凍骨頭。

發小劉鵬幹完了中班,坐在我辦公室裏等我下班一起去城裏放鬆。劉鵬是井下爆破作業工,俗稱炮手。井下出事,死10個人,裏麵就有7個是炮手。這種危險的工作,一般都是外地農民工幹,本地人瞧不上,更不用說劉鵬這樣的礦區子弟。

但劉鵬父親在他7歲上死在井下,母親把他拉扯大,6年前也病死了。他父親本來就是從河南調來的技術員,在本地無親無故,所以劉鵬成了孤家寡人。不過我們兩家是鄰居,上學九年,當了九年同桌,所以他和我十分要好。

劉鵬初中畢業就混社會,還坐了兩年牢,直到煤礦好轉了,他才回來,也懶得去求人,直接到井下,成了一名炮手。

用他的話說,這工作賺錢多,自由,憑膽量吃飯,放完一炮就走人,誰的臉色也不用看,缺一根手指也不影響幹活。

在本職工作之外,他的另一項愛好也是打炮。每天都打,風雨無阻。剛入冬的時候降溫,劉鵬重感冒,提著輸液瓶去足療城。技師都嚇壞了。

前幾天他請我到自己的狗窩喝酒,我還在他床頭翻出一個筆記本,不出所料,上麵詳細記載了本年度的打炮情況,我粗略一數,還沒到年底,就已經超過了400次。

他的凶狠程度可見一斑。我曾勸他,賺點錢別都扔到足浴城,攢個首付買個房子,搞個對象結個婚。

他說:“你傻。我一天一個新技師。放完炮,提起褲子就走,她們還得賠笑臉讓再來。你談個女朋友,當姑奶奶似的,錢給花上,好話說上,還三天兩頭身體不方便。憑什麼!”

但其實他沒有一天換一個技師,小城裏沒有那麼多技師。而他也基本隻去一家足療店,找固定的一個技師。

12月8號那天,我早退了一個小時,開上我的奇瑞去城裏。在之後的無數個夜晚,我多少次回想,如果我沒有早退,或許他到現在還活著。

一出礦區,過了一道橋,公交站牌下站著一對老夫妻。劉鵬停住車,招呼兩人上來。我們隻要一起,都是劉鵬開車。他說我開車跟大巴司機一樣,看著就累。

老夫妻上了車。老頭千恩萬謝。兩人六十來歲年紀,老頭穿一身八十年代礦上給發的勞保棉服,但看起來又不像是煤礦工人。我看著眼生,從小在礦區長大,還沒見過這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