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這一次祭掃,上官虹木傲雪夫婦並不僅僅是為了祭掃,他們還想和唐門太宗宗主李淵商量一下李貞觀與上官婉兒的婚事。畢竟,父母不在,師尊做主。
然而李淵那時已是飛升境的高人,若非還未培養出宗主的接班人,他早就做閑雲野鶴遨遊四海去了。於是他便這樣作答:“我唐門太宗與仙蝶穀不同,乃是修仙求道的所在,我雖未師長,卻也隻對孩子的學業有所教授,至於他的婚姻大事,全憑他自己做主,隻要他喜歡,我並無異義。”
說白了,老仙人這就是答應下來了。而上官夫婦自然也是願意促成這份親上加親的婚事。於是就將上官婉兒留在唐門太宗,希望可以與李貞觀青梅竹馬地長大,到那時兩人日久生情,情愫暗合,這婚事便水到渠成、順理成章了。
也正像長輩們期許的那樣,李貞觀和上官婉兒一見如故,兩小無猜,整日生活在一起,也是琴瑟相和,恰有恩愛夫妻的端倪。
這也難怪,一個郎才,一個女貌,又豈能說不是天作之合。非但是李貞觀,就是上官婉兒,也在初見的那一刻,便對眼前這個長身玉立、風度翩翩的少年生出了愛慕之情。
但世事總是令人百轉千回。
縱有一年前年的因緣,但個中滋味卻也隻有獨自體嚐。
幾個月下來,李貞觀雖然每日都是朝氣蓬勃,令上官婉兒宛似生活在蜜罐中一樣香甜。但這心思機敏的少女卻也發現,李貞觀時常凝望著遠處的天空怔神,而每每怔神時,他那俊秀而堅毅的雙眉,就不由自主地蹙在一起,其間仿佛有一團化不開的愁雲。
“你有心事麼?”一次,上官婉兒裝作不經意地問道。
李貞觀卻顧左右而言他。這讓一向溫婉的上官婉兒不由得氣惱起來——她雖是個溫柔的女子,卻並不孱弱,不論是她的武功還是她的性格,都遠比大多數男人堅強。李貞觀如此忌憚,非但不能令她感受到那份體貼的愛護,反而正因為李貞觀將她排除出助手的隊列,而她感受到了一份輕侮。
雖然李貞觀本心並沒有此意,但這樣的感覺卻客觀地傷害了上官婉兒的心靈。
她頭一次對李貞觀發起火來:“一個大男人支支吾吾,還像個做什麼大事的人?若是將我當做知己,便該講出來,你們共同謀劃,尋找解決之道!若是因我是個女子便不想對我講那些煩心事,李貞觀,那你就和大多數信奉男尊女卑的人一樣,粗俗鄙陋,下流不堪!”
這話說得忒重,重得令李貞觀瞠目結舌,仰著頭,看著站在自己麵前的這個叉著腰的姑娘,小臉氣得比櫻花還紅。
但正所謂響鼓還需重錘敲。聰慧如上官婉兒,又怎會和那些山野村婦一樣撒潑耍賴、謾罵街頭呢?她這一番話,句句通情,句句在理,頓時便讓李貞觀茅塞頓開,更放開了所有的心結,將他內心的話和盤托出。
這一句責斥,讓上官婉兒成為了李貞觀唯一的知己,更成為了他此生此世最重要的人。
李貞觀說:“想我唐門分三宗鼎立,百餘年爭鬥不休。可是這世間並不隻有我們唐門,門庭宗派如繁星沙蟻,不勝枚舉,江湖中的爭鬥更是日益白熱。反觀我們自己,還在延續這樣長時間的內耗,結果會讓唐門這個巨人,漸漸虛弱衰竭,最終在江湖紛爭之中,掩埋於紅塵黃土,在曆史的長河中折戟沉沙,銷聲匿跡。說得小一些,當日我父母力戰摩尼教主,那玄宗宗主李顯就在附近,可他偏偏因為這宗門之怨袖手旁觀,害我父母慘死。這樣的慘劇恐怕不止這一出,像我這樣的孩子恐怕也不止我這一個。所以啊,我想,我想上天能賜我大能,讓我有能力統一三宗,讓這麵前數百年的紛爭局麵終結,不再有我這樣的孤兒……可是,”他那迷人的眉毛又微微地蹙在一起,語氣停頓了片刻,卻好像費了很大的力氣似的,才又開口說道,“我進步得太慢。李顯的兒子李開元小我兩歲,卻已經踏足妖道幽精境界,比我的天賦高上不止分,這才是令我心急之處啊!”
“說了這麼多……”上官婉兒聽罷,非但沒有按照常理般安慰李貞觀,反而俏皮地一笑,“其實你隻不過是想得到足夠的力量統一三宗嘛。可是你是否想過,宗派紛爭,遠不止宗主力量強弱所能決定,更多的是依附於時事,取決於權謀?力量嘛,那隻是用來收尾的!”
上官婉兒一番話,頓時令李貞觀啞然,他扭頭望著這個比自己小了兩歲的少女,雙眼中閃爍著悸動而歎服的神情。半晌,他才自言自語似的說道:“幸好你不是我的敵人,否則我怕是注定要終生失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