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一話:潑茶香,當時隻道是尋常(四)(1 / 2)

正文 第四十一話:潑茶香,當時隻道是尋常(四)

他們都說我是瘋子。

他們說,塞北沙漠輕易去不得,有個人稱風狼的馬賊神出鬼沒,一個人能滅掉一支商隊,遠遠地瞅見了千萬要繞著道兒走,隻要他沒發怒,要什麼就給他什麼。

他們說,風狼手裏那把刀一天不見血就嗡嗡之響,是把邪佞之刀,碰上它的人全都會變得六親不認,神擋殺神,佛阻弑佛。

他們說,風狼喜歡把漂亮的女人擄回去,玩夠了就剝皮吃掉。

他們說,朝廷曾派出一千精銳消滅風狼,但最終一個人也沒有回來。

不論世人怎樣看我,流言蜚語都無法掩蓋過那些曾加諸於我的傷害和痛苦。他們甚至冠我以莫須有的罪名,將塞北一切惡行都歸結到我的頭上,甚至連湖泊幹涸莊稼欠收也說成是我的存在觸怒了上天,說天若有眼,必會狠狠懲罰我。

天若有眼,應當先替我報了國仇家恨。

圖羅原本隻是沙漠綠洲中一個極不起眼的部族,我和我的雙親原本都是老實的牧民,甚至連鐵都不曾見過。

而在那個不堪回首的夜晚,一支所謂中原王朝的軍隊來到了氈群外,威脅我們若不交出藏寶圖就要血洗圖羅。雙方的交涉並沒有持續很久,因為當晚圖羅就被從塞北大漠裏永久地抹去了。

僅有極少數的族人活下來,其中有一位老工匠,他在剩下的時間裏為我打造了一把舉世罕有的青銅寶刀,命名荒魂,以求告慰慘死的族人們。

我看不慣中原商人的張揚跋扈,看不慣他們舉著所謂上等絲綢上等瓷器對著無知的遊牧民肆意抬價,看不慣他們口若懸河講述自己根本不可能存在的冒險經曆和財富從而使得年輕的姑娘們甘願花一輩子等待他們下一次駐足。

殺人的欲望從未離開過我的胸膛,當我終於能夠揮舞荒魂時,分明能感應到上蒼的召喚——我要為圖羅的百姓複仇,中原的人,不論多少我都要殺光!

這樣的歲月持續了十年二十年,當我也不再年輕,不再有足夠的氣力對抗整支軍隊時,中原突然停止了清剿,相反的,一個看上去手無縛雞之力的年輕書生找到了我。我本不將他放在眼裏,在屢次慘敗後,不得不按他所說的,坐下來認真聽他說話。

那天我們對著夕陽站了很久,他說了許多我從未聽過的話,最後他承諾會替圖羅人報仇雪恨,但作為交換條件,我必須交出荒魂,並且改頭換麵融入中原。

他說,你的一生短暫而單薄,隻要你放得下執念,我可以代替你完成你未盡的事業,看著這個殘暴的王朝覆滅。

最終,我在他不老不死的奇跡中妥協。

***

寂靜的天空中忽然響起一聲鷹嘯,眾人仰頭,隻見一隻雙翼展開足有八尺的黑鷹從高處盤旋而下,爪子上攜帶著一柄青銅長刀。

衛檀衣將手指放在唇邊吹了一聲口哨,那黑鷹便俯衝下來,一鬆爪,長刀穩穩地落在他手中。自己曾見過這把刀,韓如詡不由得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劍。得到當陽神劍的那晚,自己在夢中也曾見過衛檀衣揮舞著同樣的長刀,隻不過那時的他們似乎是為了同一個目的而殺敵,這一刻卻……

“你做出決定了?”衛檀衣將長刀一揮,斜指向地麵,“選擇哪一邊?”

這簡直無法可選。

韓如詡握緊了劍鞘,一手放在劍柄上,可又拔不出來。怎樣做才是對的,雙方各執一詞,各據一理,他自己根本就還沒弄清楚狀況,要如何選擇?

對於他的按兵不動,宋旌暴跳如雷:“韓如詡!你是父皇一手提拔上來的禦前侍衛,你摸著良心問問自己,曆朝曆代可曾有一人位晉三品?如果沒有父皇當年對你的賞識,你和那些江湖草寇有什麼分別?報效朝廷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事,你卻優柔寡斷,舉棋不定,你還是不是個男人!”

衛檀衣立刻笑了:“太子殿下說得真好,韓大人快動手吧。”

好你祖宗,韓如詡腹誹,你們兩個唇槍舌劍,倒叫我在中間兩頭不是人。

“看樣子韓大人還需要點時間慢慢做決定,那我就先把嘴裏不幹淨的人殺了解悶吧。”話音剛落,衛檀衣就從原地消失,緊接著一聲金石交鳴,人影已閃現在台座上,青銅長刀碎地三寸深,土石迸濺,而宋旌似乎是使出了全力才躲開,跌坐在紅漆的圓柱下。

這一刀砍下去,雖未傷人半分,卻撼力十足,死得不明不白的樂良夜原本站立的身軀也因這震動搖晃了一下,七竅中流出血來。

宋旌臉色一片煞白,撐著身體站起的手微微發抖,眼神卻依然閃爍著不屈不撓的光。

“害怕了?”衛檀衣鏘一聲拔出刀,刀刃上沒有絲毫損傷的痕跡,“看在師父的份上,倒是可以饒你不死,不過一想到淬思,又覺得你死有餘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