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王醒了。”帝祈雲放開了步綰綰,慢步過去。
步綰綰從桌上跳下來,背對著二人整理衣衫,然後倒了碗滾燙的茶過來,自然地說:“父王喝茶。”
“你叫我什麼?”魔王擰眉,抬頭看她。
“父王啊,你不是他爹嗎?”步綰綰拉起他的手,把茶碗放到他手裏,不緊不慢地說:“反正生米已經成了熟飯,你別給自己找不自在了,跟我們回去也好,您孫子也有了。”
“混帳!”魔王又怒起來,胡子吹得老高。
“生氣越會老得快,你頭發都白光了。”步綰綰指他的頭發,笑嘻嘻地開門出去了。
“你、你怎麼非要找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魔王指著步綰綰,怒氣衝衝地質問帝祈雲。
“哦,反正找都找了。”帝祈雲慢吞吞地說了句,彎下腰去看他的箭傷之處,步綰綰製了簡單的愈合蠱,箭傷已經結痂。
魔王元神被封,他一身法力盡失,現在也就是個普通的老頭兒罷了,比正在院中砍柴的老農強不到哪裏去。[
“洗臉,起來吃飯吧。”步綰綰又回來了,端著一大盆熱汽騰騰的水。
“我不洗。”魔王扭開頭,氣呼呼地瞪著眼睛。
“咦,你要當髒老頭兒,我可管不著。”步綰綰嘴角抽抽,把帕子丟進去,放到了榻邊。
“你……”魔王氣得跳起來,抬腳就要去踢水盆。
步綰綰裙下的彩羽輕輕一掃,卷住他踢起來的大腳,把他輕輕地推回床上。
“洗臉吧,我給你梳梳頭。”步綰綰擰了帕子給他,又掏出一把梳子來,單腿跪在床沿邊上,不由分說地摁著他的肩就開始給他梳頭。
媳婦伺侯公公,那在有心人眼裏,可以編排出偌幹下|流的版本,可步綰綰做得坦然,她會對帝祈雲重視的每一個人好,她想做一個好媳婦,好妻子,好娘親,她想過正常幸福的生活,她想身邊的每一個人都快樂。
魔王起初還掙紮,可他居然掙不過這個小丫頭的力氣,於是頹然地垮下雙肩,銅鈴大的眼睛突然就紅了,呼吸也沉重起來。
“父親洗臉。”帝祈雲見他不動,過來接過他手裏的帕子,在他臉上輕輕擦拭。
步綰綰給他束好了發,用釵固定好了,又拿來一件打滿補丁的襖子過來,給他披上。
“父親,你為什麼不讓我殺了那孽子?”帝祈雲這才問。
魔王長歎一聲,眼角堆起了皺紋,轉頭看向窗外的飛雪,低低地說:
“殺他容易,可你必會傷到我們的族人!魔宮每一代魔子都曾立下重誓,絕對不得傷害無辜族人,要用自己的生命保護族人安危!你以為魔主隻是威風,隻是權利嗎?還有責任!你和綰綰的事,累及魔宮上千年,爭端不斷,仙界不時打壓,讓我們氣數大傷,我一直在勉力維持,等你回來。”
“仙界,又是仙界,他們仗著是仙,法力無邊,就可以肆意淩駕於其他三界之上,憑什麼?”帝祈雲眸色一黯,一掌拍在桌上,粗陶的茶壺應聲而裂,茶水淌了滿桌。
“發什麼脾氣呢,你我都沒帶銀子,我的發釵耳墜都當出去了,你拿什麼給人家陪這壺啊!”
步綰綰抬腳踢他,不滿地責備。
“既醒了,我們回去吧,君瑜一定急了。”他沉聲說著,從牆上取下一隻鬥笠,罩在了步綰綰的頭上。
她身上也穿著補丁小襖,活脫脫一水靈小村姑,大眼睛眨了眨,過來扶魔王。
“那就走吧,我早上在村裏買了個獨輪車,你可以推著父親走。”
“我自己走。”魔王臉一黑,他要坐那玩藝兒嗎?
“那我坐。”步綰綰看他一眼,拿了一塊布出去。
“這丫頭一直這樣無禮。”
魔王黑著臉出來,可沒走幾步,便覺得有些氣喘,打開門,那冷寒的飛雪吹來,讓他差點沒退回去。難怪他,他現在頂著的是老弱不堪的身體,相當於人類百歲的老人,哪經得起這樣的風霜?
帝祈雲伸手便扶他,被他拂開,還是不肯服輸服老。
帝祈雲隻好任他強著,緩步跟在他的身後。
“竹子過來推我。”步綰綰已經爬上了獨輪車,懷裏抱著一隻大包,腿上還堆著一床棉被,旁邊擱著一隻大傘。
“你這是回娘家?”魔王譏笑她。
步綰綰沒理會他的譏笑,隻衝他咧嘴,誇張地一笑,那被風吹得紅撲撲的臉,讓魔王又氣又惱,強撐著大步往外走。
帝祈雲推上了車,步綰綰從包裏掏出一塊烤紅薯,和正幹活的老農打招呼,“大伯,我們走了,謝謝你了啊。”
“慢走啊。”老農堆著笑意,衝他們擺手。
魔王聽著她清脆的笑聲,轉頭看了她一眼,垮著臉繼續往前。
出了村子,路越加難走,地上積雪已經到了小腿處,每走一步都得用力把腿拔出來。若隻有他們二人,早就走了,可魔王身體太差,隻怕背著他在冷風裏跑一圈,那風就把他給吹僵硬了。
“天涯呀海角,覓呀覓知音哪,小妹妹盼哥淚花流……郎啊,咱們兩個一條心……”步綰綰嚼完了紅薯,開始唱歌。
“閉嘴,你唱的這是什麼yin糜之音,簡直貽笑大方!”魔王走得渾身是汗,氣喘籲籲的,扭頭又瞪她。
“懂得成語還挺多。”步綰綰嘀咕了一句,反過身去,給帝祈雲喂紅薯吃,又去摸他的手,小聲叨叨,“竹子你冷不冷,竹子我給你暖暖手。”
“哼……瘋丫頭!”魔王又哼。
“哎,父親大人,你家竹子就這麼個命,隻能和我這個瘋丫頭在一起,起碼我不會咬他耳朵。”步綰綰從車上跳下來,擠在帝祈雲的身邊,和他一起推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