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虎撐(1 / 2)

舊時的老北京走街串巷都能聽到各種吆喝聲,生動風趣,十分動聽。可是也有一些行當是不吆喝的,號稱“八不語”。分別為:剃頭、行醫、鋦碗、修腳、劁豬、緔鞋、粘扇子、賣撣子。

“八不語”因其民間禁忌而不能開口吆喝。比如賣撣子的,要是吆喝:“好大的撣(膽)子!”那不得把人給嚇跑了。

於是為了克服叫賣的局限,“八不語”巧妙地運用了代聲,也就是敲擊器物宣傳。比如:收金銀的打小鼓,剃頭匠的喚頭兒、換香油的小梆子,賣炭翁的撥浪鼓,算命師的報君知。

而行醫者,身背藥箱,肩搭褡褳,右手舉一幌子,左手搖一手鈴,手鈴一晃,嘩啷作響,住家就知道是郎中先生到了。

這手鈴便是行醫先生的代聲,稱之為:虎撐。銅質圓環,套在大拇指上,小巧玲瓏。

我能知道這些,是因為鄒二爺。

鄒二爺的來曆已無從知曉,喇子山的人都稱呼他為鄒瞎子,唯獨我奶要我叫他二爺。

我叫林初七,因生在大年初七,中國的傳統習俗正月初七為“人日”或“七元節”。也就是人類的生日,俗稱:人日子。“正月初七,主小孩”,取這名字是希望我年壽綿長。

可是屋漏偏逢連夜雨,我從小就與同齡的小孩子瘦一圈,體弱多病,細胳膊小腿,一副走出門就要被風放倒的模樣。再加上我那瞎了的左眼,戴上黑色的眼罩,就跟海盜船長傑克似的,自然沒有人稀罕搭理我。

其實我也算不得真瞎,隻不過是左眼看不清楚罷了,那這不是廢話嘛。我奶告訴我是因為小時候發了場高燒,病急亂投醫被蹩腳醫生胡亂開藥害了我的左眼。

正因為不受鄉親的待見,我們這對喇子山的大小瞎子才顯得更加親近。

小時候村子還沒拉上電線,按自嘲的說法就是:交通基本靠走,通信基本靠吼。所以唯一的娛樂活動就是放完學拿著小板凳屁顛屁顛地跑到破廟聽聽鄒二爺“講古”。

鄒二爺有滿肚子的“古”可講,從他嘴裏順出來的東西,絲毫不亞於說書人的有趣,一些民間趣聞怪力亂神自然不在話下,甚至還會摻雜些許葷段子,極大程度的滿足了我這小破孩的好奇心。

說起來,有兩件事是我自小就感到奇怪的。

一件是有關我父母的,俗話說扇風的蒲扇,女人的嘴。都是用來煽風點火的。農村人喜歡搬弄是非,沒事聊聊八卦充實業餘生活。

這不,七嘴八舌地編排出了這麼一句風言風語:林家小子鄒家姓,大小瞎子出喇子。按現在的話說,就是鄒二爺算是“隔壁老王喜當爹”。

每次被村裏的小孩笑話,我又打不過他們,所以我就哭著跑回家問我奶,我爸我媽到底去哪了。但是兩片嘴唇剛打完,我奶的臉色就變了十八番。

起初她還對我好言相慰。但是問得多了,幹脆不說話,自個兒躲屋裏淹水珠子。時間一長,我看不得她老人家受苦,所以也不敢再提。

第二件事是有關鄒二爺的。聽我奶說過,鄒二爺原本不是喇子山人,十幾年前流落到了喇子山,在我家後頭的破廟落了腳。

我得見虎撐是在七歲那年,與往常一樣,我奶要我給二爺送飯。

可我前腳剛踏進破廟,就聽到了一陣清脆的,似銅鈴般的聲響。我貓在偏門,看見了二爺拿著一串玄黃色的圓環搖晃,跪在地上的人就跟二愣子似的顫栗哆嗦。

說起那人我倒認得,是村頭口的林老九。此時的他嘴裏咬實了三支香,老眼緊閉,雙手合十地跪在二爺的麵前。

接著,二爺收了虎撐,拿出胸口的大圓鏡子。說來這鏡子我是見過的,因為二爺時常拿著它倚在廟門口擦拭,每次被我撞見,便是一番呆愣出神的景象,然後偷偷掩去一絲淚痕。

那圓鏡足有巴掌大小,周邊鑲刻著奇異符文,上麵刻著五個穿肚兜的大胖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