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許家老爺子大壽,還是老規矩,在家裏吃,沒外人。
她到了許家的小院門外,略定了心神,才伸手去按門鈴。門是被老阿姨打開的,意外地,竟沒有熱鬧的氣氛,反倒是安靜得有些嚇人。
她征詢地看了眼老阿姨:“怎麼這麼安靜?”
“老爺子正在氣頭上呢。”
進了一樓,玄關的鞋櫃旁已經擺了不少雙鞋,她略掃一眼就知道許南征已經來了。估摸著又是他衝了老爺子的脾氣,這種日子,竟還招惹這個近百歲的老頭子大發雷霆。
“是不是在書房?”
阿姨仔細地把她的鞋放好:“嗯,在二樓書房,就爺孫兩個人,已經半個小時了。”
單獨談話已經很嚴重了。
好像上一次還是在自己高中時,他放棄讀博的機會,要去上海開公司。
那時候也是這樣,爺孫兩個獨自在書房待了一個下午,最後他出來時隻拍著她的肩說:“小丫頭,我要去上海了。”因為他這一句話,她放棄了去清華的誌願,一門心思考到了上海。
上了二樓,從沙發到獨椅,再到露台外,足足聚了二十幾個人。
氣氛格外凝重,有人低聲不鹹不淡地交談著,大多不苟言笑。其實她早就習慣了,許家曆代軍人,這一輩除了許南征和還在念高中的堂弟堂妹,都無一例外是軍裝裹身。這樣家庭出來的人,說話都是一個調子,就連還在軍校的堂弟也是這樣。
直到跟著許媽媽進了廚房,她才低聲問:“這次又是為什麼惹爺爺這麼生氣?”
許媽媽洗了手,親自去泡了茶:“外邊很多閑言碎語,傳進院裏很難聽,老爺子本來聽著就心情不好,正好今天有不少人來祝壽,私下裏多少都問了句,要不要幫南南什麼的。其實老部下都是好心,可老爺子都這麼大年紀了,肯定是要麵子,哪兒受得了這種話。”
蕭餘頷首,示意自己明白。這幾天的報道是太凶了。
許南征的3GR網站財報出來沒幾天,網上就傳遍了。下半年整整虧損了十七個億,幾乎是去年的八九倍,更有傳聞說3GR馬上就要在納斯達克退市,自然有很多難聽的話。
就連自己助理都在茶水間講八卦講得很興奮,說什麼估計3GR一倒閉,互聯網界要震蕩了。
她端著茶盤走到書房門口,凝神聽裏邊的動靜,似乎沒聲音,敲了幾下門,依舊沒反應。到最後她也隻能硬著頭皮,開了口:“爺爺,我是笑笑啊,給您祝壽來了。”
話說完,裏邊依舊沒動靜。
她真沒了主意,回頭想要征詢意見,才看到客廳裏陽台上的人都有些沉默,似乎也不知該怎麼辦。蕭餘端著茶盤,正進退兩難時,裏邊終於回了話:“進來吧。”
聽見這話,她才算是鬆了口氣,小心地推開了門。
老爺子因為眼神不好,平時都喜歡開大燈。今天卻隻開了一盞壁燈,黃色光線滲入房間的每個角落,讓人莫名緊張。鋥亮的紅木椅上,老人家端坐著,一隻手很用力地握著拐杖,一隻手還在不停地翻著桌上的報紙。
許南征用一種很恭敬的姿勢立在老人身前,從肩到腳踝幾乎垂成了一條直線。每次都是這樣,自己幾歲時就看見近十歲的他站這種規整的軍姿,如今過了三十還是如此。
直到她放下茶盤,老人家才忽然問:“笑笑啊,看過南南的新聞沒有?”
“看過,”她輕描淡寫道,“都是胡說的,您可不能都信。”
其實早在一個星期前,他堂弟許遠航就事先跟她提過這件事。那時她還在新疆拍汽車廣告,呼呼的風將臉刮得生疼,臉上的絲巾被吹得揚起來。許遠航在電話那頭說得繪聲繪色,她都忘了去伸手拉住遮臉的絲巾,直到電話掛斷,愣了很久才反應過來。
聽到這種消息,她不是不害怕。
當天晚上就和老板請假,坐最早的航班回了北京,可一到首都機場又猶豫了。自己什麼也幫不到,什麼也做不了,去他公司也隻是添麻煩而已。
也就是這樣,足足徘徊了一個星期,也沒去他公司看一眼。
老人家淡淡地說了句:“不能盡信,也不能不信。”
長輩開口,從來沒有小輩說話反駁的道理。
也正因為如此,自小許南征被罰,都是她出來緩解氣氛,也不過是仗著她不是許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