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楠一愣,神色有些呆滯地看向蘇妧。
楊宜歆:“還愣著做什麼?再不去尚藥局找太醫,是想等著你們王妃腦子都燒糊了嗎?”
佳楠還不死心,“太子妃——”
蘇妧抬手製止了她繼續說下去,“齊王妃是心病,心病還需心藥醫。你是齊王妃身邊近身服侍之人,又豈會不知道她的心事。我去了也是於事無補的。”
佳楠聞言,嘴巴微張了下,想說些什麼,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頹然離開。
楊宜歆看著佳楠離去的背影,語氣不解,“上次風鈴的事情把你和皇後舅母都折騰得煩死了,她如今怎麼還來找你?”
蘇妧笑了笑,“可能是病急亂投醫吧。”
別說她是真的無能為力,即使能出點力,她也要掂量著點。
深宮內苑,她眼睛所看見的,未必都是真實。
相思殿。
齊王妃楊氏正靠在牆頭上,昔日那個風華絕代的美人,此時麵容蒼白地靠在床頭上。
“太子妃不來嗎?”楊氏靠著起床頭,喘息著說道,“戒心倒是很重。”
佳楠低頭,沒有說話。
楊氏閉了閉眼,語氣中帶著淡淡的怨,“都是命。那天若不是她讓風鈴到相思殿,我不會因為風鈴的三言兩語便做起了噩夢。若不是那天晚上受驚,或許我的孩兒還會好好地在我的腹中,等著來到這世間喊我一聲阿娘。”
不管那孩子是皇子還是公主,總歸是李世民的親生骨肉。
李世民對她向來慷慨,若是她有了李世民的骨肉,何愁翻不了身?
這些年來,在這宮中,受盡白眼。
她等著有朝一日可以吐氣揚眉。
可孩子沒了,李世民來看她一眼,然後照樣回去立政殿陪著那個小名叫觀音婢的長孫皇後。
可她的孩兒那樣無辜,他尚且不曾來到世上,便已化為一攤血水。
佳楠看著齊王妃的模樣,忽然流下眼淚,她跪在齊王妃的床頭,跟齊王妃說道:“王妃,別做傻事了。除了那個孩兒,您還有縣主呢?若是太子妃當真到了相思殿,您有什麼好歹她脫不了幹係,可縣主日後該要怎麼辦?她已經沒有了父親,若她再沒有了母親,該要如何活下去?”
“縣主?你說文安?”
佳楠紅著眼睛點頭。
楊氏神情有些恍惚,她像是想起了多年前,自己為何要選擇活下來。可是這些年來在這小小的相思殿,她受到了太多的煎熬。
每個午夜的夢醒時分,總是難以忘記夢中李元吉雙眼中留下的血淚。
李令是她和李元吉唯一還活著的孩子。
楊氏:“文安呢?你叫她來見我。”
李令沒想到母親會主動見她,這是她懂事以來,母親第一次說要見她。
一直都渴望著母親的少女難免心中有所期待,她見到母親的時候,母親並不是如同外麵所說的那樣滿麵病容,她臉上梳著精致的妝容,一身華服。
李令正想喊阿娘,楊氏卻回過頭來冷淡地瞥了她一眼。
那聲阿娘便不由自主地被李令憋住了。
楊氏盈盈站起來,繞著李令走了兩圈,然後在她麵前停下。
“你有一雙跟你父親很像的眼睛。我每次看到你的眼睛,都會痛恨。若不是你的父親不自量力,我又怎會流落到如此田地?”
“我真是見不得你這張臉,更見不得你這雙眼睛。”
李令聽著楊氏的話,感覺自己心都在顫抖,“可是阿娘,我是父親的女兒,我也是您的女兒啊。”
楊氏睨了她一眼,臉上是冰冷無情的神色:“你也不必喊我阿娘,我腹中本該有個孩兒,可他是在我的睡夢中被你父親的冤魂索命帶走的。你身上有你父親的血,這些年來跟你的父親一樣,一直陰魂不散地纏著我。”
“你以後也不必再喊我阿娘,我並不在乎。”
“你走吧。”
李令被楊氏的幾句話砸得暈頭轉向,她失魂落魄地離開了楊氏的屋子,有些無助的看向佳楠。
“佳楠,母親竟是這樣痛恨我嗎?”
佳楠聞言,聲音有些微顫,“縣主,別怪王妃。她也是迫於無奈。”
李令終於忍不住,淚如雨下,“她迫於無奈,那我該怎麼辦呢?“
佳楠別開了目光。
當初齊王妃沒能下狠手掐死李令,也沒能狠下心自刎,這些年她一直深受李世民寵愛,可也時常天人交戰。她對李令又愛又恨,到最後也不知道是愛多一點還是恨多一點。同樣李令也是一樣的,她一次次想要得到母親的關心,可是一次次絕望而歸。
在如今的李令心中,是否已經不再渴望母親?
她是否開始想念善良的皇後伯母?
這些佳楠都不知道,她也不需要知道。
她隻知道從此以後,李令在宮中的日子,隻會好不會壞。
半個月後,聖人李世民和皇後殿下從九成宮歸來。
翌日,相思殿中發出一聲尖叫,侍女發現齊王妃楊氏割脈身亡。
李世民得知噩耗,深受打擊。在相思殿中不吃不喝整整三天,直到魏征這根老棒槌看不下去,上書勸諫,說聖人以天下為己任,今日何以為了弟媳罷朝三日?昔日平陽昭公主去世,太上皇以軍樂送葬,都不曾罷朝三日,難道齊王妃對大唐的貢獻,堪比平陽昭公主?
麵容憔悴的聖人被不怕死的魏征敲打了一番,終於從相思殿中出來,重新振作。
而齊王妃和齊王生前的嫡女文安縣主,因為長孫皇後憐其身世淒苦,特別將她留在宮中照顧。
這世間,有人歡笑有人哭,有人與世長辭也有嬰兒呱呱墜地。
在宮中都籠罩在一片愁雲慘淡中時,宮外蘇妧的母親孫氏為蘇家生下了一名男嬰,蘇亶為其取名蘇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