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61章 桃李自春(1 / 2)

太監依葫蘆畫瓢把原話複述一遍,眾人聽得心驚,這是逼得急透了,皇帝向來儒雅,從沒有外頭混賬行子常使的粗口。這旨意頒得也妙,念著人倫不能朝祖母和母親下死令兒,卻給底下伺候的人套/緊箍咒。

殿裏的王保領眾人伏地磕頭接旨,暗忖倒黴催的,這回捅了大簍子,上回是犯在太子爺手裏,這回得罪的是萬歲爺,還有活命的機會嗎?九成玄乎,午時就得打發人上家報信兒,讓家裏人來收屍了。

他打著哆嗦,臉白得像紙。手腳並用著爬到錦書身邊解麻繩鬆綁,瘟頭瘟腦的哀求,“謹主子,奴才對不住您了,奴才這就給您鬆開。您行行好替奴才求個情兒,奴才家有七十歲老母,守了四十年的寡,油都熬幹了……萬歲爺要殺奴才一家子……隻叫殺奴才一個吧!好主子……善心主子……您大人有大量,福澤海樣兒深呐……”

剛才捆綁時下了死勁兒的整治她,胳膊叫他們擰得脫了臼,這會子動都沒法子動。錦書死裏逃生般的大喘兩口氣,緩過神來覺得肩頭被人大錘子砸爛了一樣,痛得眼淚汪汪的,壓根兒就沒力氣應他。

上諭頒了不久皇帝急赤白臉的趕來了,聖駕往殿柱旁一站,也不請安,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說,“朕來得還巧啊,再晚點兒,她該成肉泥了。”

說著彎腰去抱錦書,誰知一觸,她就針紮似的叫起來,哭著說胳膊折了。他愕然去摸她的肩頭,骨頭棒子果真是不在原位置上了。

“你別怕,我替你接上。”皇帝看她哭得淚人兒似的心痛難當,引她在杌子上落座,勉強笑道,“不是大事兒,接上就好了。”

太皇太後側目看皇帝仔細替錦書接骨,他一個眼神一舉一動,都是深入骨髓裏的疼惜,不到那個份上哪裏有這樣的刻肌刻骨?心裏不由的長歎,冤孽啊,他們兩個好得那樣,誰能有那本事拆開他們?太後要棒打鴛鴦,就算兒子是她生的,要做皇帝的主隻怕也不可能。

錦書咬牙忍得人打顫,隱約聽見“哢”的一聲,想是骨頭複了位,登時一氣兒鬆懈下來,才發現身上衣裳被汗浸透了,檻窗上的風一吹寒浸浸的。別過臉,委屈的悶頭倚著他,再不肯抬頭了。

皇帝憋了半天的火氣發作起來,一腳衝王保踢了過去,“狗東西,你長行市了?來幾個人把他叉出入,扔到滴水下扒了褲子打,打死了算完!”

王保哭喪著嚎起來,“主子……超生,奴才冤枉啊!主子饒命……奴才再不敢了……奴才奉命行事啊……”

鬼哭般的告饒聲在殿裏回旋,那廂皇太後坐不住了,拍案道,“皇帝,你眼裏還有沒有老祖宗?還有沒有我這個母親?你在長輩麵前這架勢,可不是打我的臉?我十月懷胎養了你,就換回來你的怨恨?你九五之尊,知不知道孝字幾筆幾劃?”

皇帝隻低頭道,“母親息怒,兒子自當是孝敬您的,隻是奇怪,前頭有鴿子劉,後頭有侍膳楊太監,都是活生生的筏子,竟沒有人怵,朕是百思不解的。”他轉眼看廊子下掛的鸚鵡架子,慢慢道,“從前是殺雞給猴兒看,現下就是殺猴兒給雞看,雞也不怕。朕這內廷真是亂,規矩體統全沒了,得好好整頓才是。”

皇太後和太皇太後麵麵相覷,一時聽他雲裏霧裏的,也鬧不清他琢磨的是什麼。

他臉色平靜,隻道,“朕讓內務府擬了詔,已經報宗人府上玉牒,錦書晉位皇貴妃。中宮出缺,章貴妃三月裏又薨了,沒人主持後/宮,朕也放不開手腳辦事兒。”眼見皇太後要掣肘,他搶先一步道,“先頭朝中也有人置喙,朕摘了他的頂戴花翎下到大獄裏醒神兒去了,朕要叫他們知道,朕的家事兒容不得他們指手畫腳。自從金川平定後,朝政穩定下來,朕脾氣收斂了不少,倒鬧得眾人把朕當軟蛋,以為朕連個鵪鶉都不敢殺了。”他陰沉地笑,“把朕惹急了,朕也是個六親不認的主兒,請皇祖母和母後顧念些朕的名聲吧!”

這些話像尖刀樣的捅人心窩子,兩位老主子打翻了五味瓶兒很不是滋味,太皇太後倒也罷了,皇太後卻是一千一萬個不稱意兒。她的嘴角微往下耷拉,直視著皇帝道,“皇後還在位上,你如今繞過她去,我也無話可說,隻是我和老祖宗都健在,你這麼的,忒視祖宗家法於無物了。”

皇帝眼裏有陰寒的波光,偏頭笑道,“母後這話很是,隻是兒子聖旨已經發了,這程子要廢,就請母後發懿旨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