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春三月,春燕啄泥,鴛鴦交頸。
榮國府的穿山遊廊上掛著的鸚鵡、畫眉等各色鳥兒,啼聲囀囀,好不熱鬧。
突然,院落裏響起一聲暴嗬——
“快拿寶玉來!”
這聲暴嗬震得各色鳥兒快速撲朔著翅膀,高聲鳴叫。
“休得再勸,我今兒個偏要將這不孝子打死!”
一道豔紅身影如同一陣風般刮過穿山遊廊,後麵追著一大幫婢女小廝,連連呼喊:“寶二爺,使不得!使不得啊!”
貌美少年旋身躥上了回廊裏的欄杆。
少年抱著眼前這根紅柱子,揚聲笑道:“古人雲:小棒則受,大棒則走,如今老爺要打死我,少不得要讓老爺背上個不憐幼子、刻薄冷情的罵名,為了老爺好,我就先溜為敬了!”
說著,少年朝遊廊的盡頭拱了拱手,長嘯一聲,跳下欄杆,穿過垂花門,一溜煙兒跑了個不見蹤影。
賈政在後麵氣得直跺腳,嚷嚷道:“反了天了!瞧瞧,你們瞧瞧,這像什麼樣子!”
門客紛紛點頭,心裏暗道,寶二爺如今這副樣子豈不是你們闔府上下給慣出來的。
賈政罵了兩句,又咳嗽了兩聲,最後忍不住道:“寶玉雖然行事不羈,這心還是善的,他剛才的話也是為了我考慮,哎,你們說是不是?”
門客們還能怎麼說,隻能紛紛點頭應是。
一門客忍不住道:“寶二爺這副樣貌是京城中的一等樣貌,我前個兒還碰上了在北靜王府做門客的表兄,他說北靜王曾在酒樓上喝酒,剛巧咱們家的寶二爺打馬走過,北靜王當時就驚為天人,稱讚了一句‘其姿有魏晉風流骨,其貌如大唐盛世花’。”
賈政的嘴角忍不住微微上翹,兩撇小胡子也跟著顫了顫。
他笑罵道:“那個不孝子也就這副臭皮囊能拿得出手了,你們別看他一副好樣貌,內裏卻被慣壞。”
門客們哪個不知道他這是自謙呢,沒看賈老爺的臉都快笑成一朵花了,又怎麼會真詆毀自己的嫡子呢?
於是,門客紛紛道:“哪裏哪裏,寶二爺隻是年齡小,尚未收心。”
賈政點了點頭,便與門客們回到房內商量正事去了。
走在最後的那名門客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賈寶玉適才抱過的紅柱,仿佛佳郎還在那裏,衝著他歪歪頭,調皮一笑。
彼時,流光落在遊廊欄杆,他恰好站在光與影的分界線上,抬頭一笑,猶如春鶯破曉,明月出雲,一派新麗氣象。
他差點忘記了呼吸。
離開時,賈寶玉大紅箭袖上的金蝴蝶幾乎隨著他一同振翅飛離。
他見過不少達官貴人、世家公子,但容顏如此之盛的,全京城,不,該說這全天下就唯獨這位賈家寶玉了,果然不負寶玉之名。
“喂!”另一個門客推了他一下。
他回過神。
推他的門客笑道:“你也是被咱們家的寶二爺迷了眼吧?”
他連忙道:“不,我絕非……”
“哎,你也不用隱瞞了,想這榮寧二府中的大人物小人物,哪個不被寶二爺的容貌閃過眼,就算是在整個京城裏,咱家寶二爺的容貌也是這個!”門客伸出了一個大拇指。
“這樣的神仙人物,咱們有機會自然要多看幾眼,不過,也不能誤了正事。”
“唉,慚愧慚愧。”
“要我說,這賈府的水就是養人,你是沒見過其他幾位公子,就算是不及寶二爺,也各具風姿。”
兩位門客談論著賈寶玉漸行漸遠。
在榮國府的一處角落裏,被談論的賈寶玉掖袍角入腰帶,伸手攀上一棵老榕樹,熟門熟路翻過榮國府高牆。
少年賈寶玉,不,應該說是少女賈寶寶站在榮國府牆外,拍了拍手,自言自語道:“老爺都氣成了那副樣子,每日任務中的‘氣’算是完成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