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壽帶著林福拾柴回來,看見的便是一副這樣的境況。
“阿爺,這是怎麼了?咱家……”
“你們阿爹救不回來了。”
林天貴此時已經冷靜了下來。他坐在床邊上,見兩孫子回來便抬頭看著他們,語氣平靜,聲音卻很冷。這些天他天天都去縣衙,能找的人他都找遍了,但是連縣太爺的麵都沒見到,他盡力了。
“啊,啊啊……”
方才那麼大動靜都沒出聲的劉氏,這會兒卻伸手死死拽住了林天貴的袖口。家裏沒錢,已經很久沒買過『藥』了,現在劉氏吃的『藥』都是以前買的,就著『藥』渣一遍一遍地熬,熬到現在就跟喝水一樣,以至於他的身體越來越差,連話都說不出口了。
“我想清楚了。你放心,咱們大郎隻被判了三年,三年之後就出來了。不會有事的。”林天貴把劉氏的手扯開,指甲掐進他的肉裏,“但是,咱大郎救不回來,害了咱們大郎的、害了咱們家的,卻過得那麼好,我們得報仇,報仇!”
林福被林天貴臉上陰狠的表情嚇得連連往後退。
“阿爺……”林壽臉『色』發白。他也恨阿爺口中把他們一家害成這樣的賀家人,但是他心裏更多的是怕,他們家已經這麼慘了,連阿姆也沒了,若是再,再……
“阿爺,咱們,咱們……”他咕噥著想要說些什麼,卻在對上了林天貴的眼神後啞了嗓子。
床上劉氏不安地蠕動著身體,又“啊、啊”地叫了兩聲。林天貴拍拍他的背,“你不要擔心,我不會幹傻事的。最近要征兵了,你想想要是賀家崽子去了戰場上,能有幾條命回來?我打算去找裏正,這事兒歸他管。”
聞言林壽狠狠鬆了口氣,林天貴看了他一眼,站起了身來,從屋子角落挖出了一個布包,裏麵都是些碎銀,還有幾貫銅錢。
“我算了一下,最近請衙門裏的人吃飯喝酒又花了快二兩銀子,家裏隻剩下五兩銀子了。”裏正是個胃口大的,五兩銀子怕是滿足不了他。
林天貴的眼神在兩個孫子臉上打量著,隨後定格在大孫子林福身上,意味深長地道,“你說你阿兄怎麼就不是個哥兒呢?”
他說這話的聲音低得幾乎低得聽不見。
然而林壽站得很近。他對上林天貴黑漆漆的瞳孔,心口砰砰直跳,連忙把林福擋在身後,嘴角用力向上扯了扯,“阿爺,阿兄,阿兄他本來就不是哥兒啊,他腦子也笨,最近還常常問我您怎麼不給它抓蛐蛐了呢。”
林天貴不答,隻盯著林福看了許久,眼神中有許多東西一閃而逝,快得讓林壽抓不住。
……
林天貴一家在做什麼,賀澤自然不知道,或許知道了也不會在意。
這幾天彩禮已經準備地差不多了,總共裝滿了整十六個箱子。
除去最先準備的布匹瓷器等,賀澤又精心挑選了一些衣服首飾,以及發簪佩玉,李氏還堅持往裏裝了一對雞,一對鵝,還係了倆大紅花,看著喜慶得很。
提親前的最後一天,賀澤拿了林煜的弓上了山,最後帶回來一對膘肥體壯的活雁。
二月二十八這日,晴空如洗,陽光普照。
賀家人早早地便起了床,賀老爹換了一身灰黑『色』帶花紋的長袍,頭發輸得一絲不苟,腳上還穿了靴子,打扮得比花鋪開張那日還貴氣。
賀澤的衣服是賀安選的,一件寶藍『色』書生樣式的儒衫,腰上係同『色』的腰帶,環扣處佩著一塊環形白玉,所謂芝蘭玉樹也不過如此。
李氏幫著理了理賀澤的衣襟,眼睛一紅,賀安剛喚了他一句,他又吸吸鼻子笑了起來,“今天阿姆高興,瞧瞧,我兒長得可真好……”
“那是當然的,兒子隨我,哈哈!”賀老爹高興,黝黑的臉此時也顯得分外精神,一笑便『露』出一口白牙。
“你個不要臉的老不羞!”李氏嗔怪瞪他一眼。
兩個小的看著兩個老的吵嘴,不約而同地相視一笑,直到來幫忙挑箱子的村民敲了房門才消停下來。
提親隻賀老爹帶著賀澤前去,兩人在李氏的叮囑下出了門,剛走了幾步遠,前頭的村民便開始敲鑼打鼓,還放起了鞭炮,整個賀家村都被驚動了。